平遥古城,深秋的雾气像厚布般罩在街市上,晨钟声远远传来,连老鸦都懒得起飞。山西银窖主人郭寿山,素来以财雄一方闻名。此人七十有二,既不信神佛,也不惧鬼祟,唯独信得过银子。
然而这日清晨,伙计推门进窖时,却见郭寿山横卧银堆之上,双目圆睁,唇角泛黑,口中紧紧咬着一颗乌亮佛珠。佛珠光泽如漆,珠面刻着一个细密的梵文“咪”字,笔锋森冷,仿佛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银窖四壁的火烛摇晃着,映出一幕更让人心惊的景象——窖中整齐码放着上万锭金子,每一锭上都密密麻麻刻着《金刚经》全文。字体细如蚊足,却工整无比,仿佛有无数匠人昼夜不息地雕刻了几十年。
巡捕与乡绅闻讯赶到,先是震于金子的数量,其次却被刻经的意义困住了心神。有人低声道:
“这……是镇窖之法吧?听说刻经的金子,能辟邪镇祟。”
但很快,懂行的老号掌脸色一沉——这些经文的排列顺序全被逆转,偈句中隐隐夹杂着别样的字符,像是有人用经文掩盖另一段咒法。更怪的是,每锭金子背面都印有清晰的纸币纹样,仿佛本是压印银票之模,后又覆刻佛经。
夜里,平遥的风带着铜锈味,银窖中忽传来低沉的诵经声,不似僧音,更像有人含着满口金屑咬字——缓慢、嘶哑、却压得人心口发闷。
镇上流传一桩旧事:三十年前,郭寿山在西域经商时,曾遇一胡僧,以一卷《布施经》换走他三成货物。那卷经书无首无尾,只有一句话反复出现——“施者,取之。”郭寿山以为是吉兆,从此商路如开,财源滚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病——他再也不能将钱财花出分毫,哪怕儿子婚嫁、家中丧事,都要将银锭从手中抚摸三日再放。
坊间私言,那胡僧并非凡僧,而是吝魔化形。此魔最爱将“布施”的善意扭曲成“占有”的诅咒。凡受其经者,财富虽盛,却会在不知不觉中用金银刻下倒转的佛经,将施与的功德,化作生生世世锁财夺命的桎梏。
郭寿山暴毙后,银窖的金锭被官府封存。几日后,守窖兵丁接连发疯,有人半夜爬到金堆上喃喃念经,有人割开自己肚皮往里塞铜钱,更有人被发现死在井里,掌心攥着刻有“咪”字的佛珠。
更诡的是,那佛珠会自己滚动,每到夜半,必顺着金锭的缝隙滚到窖心,像是在等待主人归位。
慧明路经平遥时,闻得此事,夜入银窖,拾起佛珠一看,眼中寒光一闪——“咪”字之形,正与百年佛会上的“嘛”字佛帖同源,只是意境已变,形中含咒,咒中藏夺。他低声念诵了一句梵音,佛珠微微颤动,仿佛听见了召唤。
风声从窖顶渗下,带着一股血腥味,金锭上的倒刻经文忽然在烛光中翻转,仿佛无数细小的眼睛在睁开。慧明袖中一抖,将佛珠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吝魔不会止步于此。它的诅咒,不是夺命,而是夺心——让人永远跪在金银面前,低首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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