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驿站的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火塘里的松木噼啪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孙三手用铁钳夹起块烧得通红的烙铁,金属表面泛着流动的橘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染上暖意。
“看好了。”他说着将烙铁猛地摁进墙角的冷水桶,“滋啦”一声,白雾瞬间腾起,裹着刺鼻的铁腥气弥漫开来。慧明凑近时,看见水面浮着层细碎的铁屑,而烙铁表面已凝出层青黑色的花纹,细看竟像“佛”与“魔”两个字相互缠绕,笔画在高温与冷水的交锋中扭曲变形,却又彼此依存。
“控魔之法,就像这淬火。”孙三手用布巾擦去烙铁上的水珠,指腹摩挲着那些奇异的纹路,“你体内的佛力是这桶冷水,妖气是这块烙铁,得让它们在经脉里反复冲撞,才能淬出这般平衡的花纹。”他将烙铁递过来,“摸摸看。”
慧明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铁器,就被烫得缩回手。那烙铁明明经过冷水浸泡,内里却仍藏着灼人的温度,正如他体内那股既想挣脱又被束缚的妖气。“可它们每次相遇,都像要把我撕裂。”他望着自己映在水桶里的脸,眉心朱砂痣在火光中跳动,像颗不安分的火星。
孙三手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火星溅在青砖地上,转瞬即逝。“急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怅然,“当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才学会让金箍棒收放自如。你这六魔之身,比他那根铁棍复杂得多,得更有耐心。”
慧明盘膝坐在草堆上,按照孙三手指点,尝试将佛帖碎片的金光沉入丹田。那金光温顺如羔羊,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着清凉的触感。可当他引导着妖气从尾椎升起时,两股力量刚在胸口相遇,就爆发出游走的剧痛——佛力像冰锥刺入火焰,妖气则如岩浆灼烧寒冰,疼得他闷哼出声,嘴角溢出血丝。
“不对。”孙三手敲了敲他的后背,“佛力要像河床,妖气要像流水,你得让它们沿着同一条道走,而不是对着干。”他捡起根柴火,在地上画了条蜿蜒的曲线,“你看这山间溪流,遇到石头从不会硬撞,要么绕过去,要么就漫过去。”
慧明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佛力。这次他没有让金光形成壁垒,而是化作层薄薄的膜,贴在经脉内侧。当妖气再次涌来时,他刻意放松心神,想象着体内有一条蜿蜒的河道。果然,妖气冲撞的力道减弱了些,虽然仍有灼痛感,却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
“这就对了。”孙三手的声音里带着赞许,“记住这种感觉,佛力不是用来消灭妖气的,是用来引导它的。就像人间的堤坝,不是为了堵死江河,是为了让水走该走的路。”
火塘里的火焰渐渐转弱,天边泛起鱼肚白。慧明额头上布满冷汗,僧袍的前襟已被浸透,却不肯停下。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两种力量仍在相互试探,佛力的清凉与妖气的灼热在经脉里交替出现,像昼夜轮回般缓慢而执着。
孙三手靠在门框上,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骨笛在指间轻轻转动。他想起五百年前在五行山下,也曾这样日复一日地与金箍棒的戾气较劲,直到某天突然顿悟——力量本无善恶,全看握在谁手里,怎么用。或许让这小和尚学会控魔,比当年的自己学会控棒,更重要。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驿站的破窗照进来时,慧明终于能让佛力与妖气在掌心形成个不稳定的漩涡。虽然那漩涡随时可能溃散,却真实地证明了两种力量能够共存。他抬起头,看见孙三手正往火塘里添柴,晨光勾勒出对方宽厚的肩膀,突然觉得这废弃的驿站,竟有了些安稳的暖意。
“歇会儿吧。”孙三手递来水囊,“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慧明接过水囊时,指尖的灼痛尚未消退,却在心底生出股坚定的信念。他知道,掌控体内的六魔念绝非易事,但只要有身边这个人指点,总有一天,他能让佛与魔在自己体内,真正达成平衡。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