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里的余烬尚有余温，孙三手从行囊里翻出个黄铜小秤。这物件巴掌大小，秤杆上的星点已被磨得模糊，托盘边缘还凹着块月牙形的缺口，显然是常年磕碰的痕迹。他将秤放在慧明面前的青石桌上，指尖在秤杆中央的支点处敲了敲。
“昨日教的是水火相济，今日要学的是轻重相衡。”他从墙角抓了把火山灰，又捡了片枯叶，分别放在两个托盘里，“你看，这灰轻叶重，天平就会倾斜。你体内的佛力与妖气也是如此，得找到那个不偏不倚的支点。”
慧明望着那架小秤，突然想起藏经阁里记载的“业力天平”传说——据说阎王爷就是用这等器物称量亡魂的善恶。他试着将佛力凝聚成细丝，缠绕在秤杆的刻度上，又引导妖气化作团黑雾，轻轻放在左侧托盘里。
“啪嗒”一声，秤杆猛地向左倾斜，黑雾瞬间漫过秤盘，竟顺着秤杆往佛力凝聚的细丝上爬。慧明慌忙催动更多佛力，想把妖气逼回去，可右侧托盘刚下沉半分，左侧的黑雾就变得更加狂暴，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蠢小子。”孙三手用铁钳敲了敲他的手腕，“你把佛力当石头压，妖气自然要反抗。这天平的诀窍不是蛮力制衡，是让两边心甘情愿地稳住。”他拿起那片枯叶，撕成两半分别放在两个托盘里，“你得让佛力里带点妖气的烈，妖气里掺点佛力的静，就像这叶子，原本是一体，分开了也该彼此认得出。”
慧明闭目凝神，重新调整体内的力量。这次他没有将佛力与妖气彻底分开，而是试着让金光里渗入丝缕黑气，让黑雾中裹进些许金芒。当两种力量再次注入黄铜秤的托盘时，秤杆果然平稳了许多，虽然还在微微晃动，却不再剧烈倾斜。
“这就叫‘善恶天平’。”孙三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以佛帖碎片为秤杆，六魔念为秤砣，每道魔念的躁动都要用对等的佛力安抚，反之，佛力过盛时，也得让妖气泄去些锋芒。”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这‘傲’魔念，怕是个棘手的秤砣。”
话音未落，慧明突然感觉头顶一阵重压，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按住。体内的天平剧烈摇晃，左侧托盘的黑雾突然膨胀，竟在秤杆上烧出道焦痕——那是“傲”魔被惊动了。他慌忙调动佛力，可金光刚靠近，就被黑雾弹开，手腕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别急着压。”孙三手将骨笛横在唇边，清幽的笛音如流水般淌出，“这道魔念最吃软不吃硬。你试试用佛力在它周围画圈，就像给烈马套缰绳，得先顺着它的性子转。”
慧明依言照做，让佛力化作道金色圆环，在黑雾外围缓缓旋转。起初黑雾还在疯狂冲撞，可当圆环的转速与黑雾的躁动频率渐渐吻合时，那股狂暴的力量竟慢慢平息下来，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圆环的纹路，与金光交织在一起。
“这就对了。”孙三手停下吹奏，“‘傲’魔源自骨子里的桀骜，你越想驯服它，它越叛逆。得让它觉得，不是你在掌控它，是你们在并肩走。”他从怀里摸出块金箍残片，放在秤杆的支点下，“用这个试试。”
残片接触到黄铜秤的瞬间，突然发出嗡鸣。慧明感觉体内的天平仿佛被注入了股新的力量，佛力与妖气在残片的震颤中形成微妙的共鸣。“傲”魔的黑雾里，竟浮现出道模糊的金毛身影，正对着他咧嘴笑，那神态竟与孙三手有几分相似。
“这残片……”慧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当年那个猴子，也得靠它才能压住傲气。”孙三手含糊带过，将残片收了回去，“你记住，天平不是死的，是活的。就像人间的规矩，得跟着世道变，太死板了，迟早要崩。”
夕阳西下时，慧明终于能让体内的天平稳定片刻。他掌心的漩涡已变成清晰的太极图案，一半金光流转，一半黑雾翻涌，中间的分界线如秤杆般笔直。孙三手看着那图案，突然往火塘里添了块湿柴，呛人的浓烟中，他的侧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明日开始，教你怎么用这天平，看人心底的魔。”他的声音混在烟味里，带着种莫名的沉重，“这世道，比你体内的六魔念，要复杂得多。”
慧明望着掌心的太极图，感觉眉心的朱砂痣微微发烫。他知道，掌控“善恶天平”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等着他。而那道顽固的“傲”魔念，就像颗藏在天平深处的种子，不知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什么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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