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块烤糊的饼,软塌塌地糊在西边天上,把仙鹤宗后巷的青石板路染成油腻的橘红色。林二狗揣着怀里那个温热的油纸包,蹑手蹑脚溜到墙角阴影里,活像个踩点行窃的笨贼——虽然“赃物”不过是三个馒头、一小块卤得黢黑的酱肉,还有他省下口粮换来、藏在破葫芦瓢里的半瓢劣酒。
那破葫芦瓢,底部有道细得像头发丝的裂痕。每次摩挲那地方,林二狗就想起测灵石在他手下炸成八瓣儿的惨状,和无数道锥子似的讥笑目光。心口那点被踩进泥里的火苗,滋滋作响,烧得他喉咙发干。他掏出葫芦瓢的动作透着股狠劲,仿佛捏着仇人的脖子。
“喂!”他粗声粗气地对着墙角那团蠕动、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破棉絮”喊话,“吃不吃?不吃我倒了喂狗!”
破棉絮底下露出一双浑浊的老眼,跟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子,没半点波澜。那邋遢老头,似乎根本没听见这声吆喝,目光呆滞地投向巷子尽头,仿佛在看一场无人欣赏的把戏。林二狗心头那把火“腾”地又旺了三分。他娘的!自己顶着被伙房管事抓去扒层皮的风险,省下这点玩意儿,就为伺候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老腌菜?
昨天被这老东西一句“废物点心”噎得差点背过气的憋屈感汹涌回潮,林二狗手一抖,那破葫芦瓢差点脱手。他猛地想起自己当时口不择言吼回去的那句话——“我他妈吹出过风!”
怪事发生了。就这五个字蹦出来的时候,老头子那死水般的眼珠子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一晃即逝。幻觉?还是这老废物终于被馒头噎得回光返照了?
就为那点儿比针尖还细的“涟漪”,林二狗硬生生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他砰地把油纸包摁在老家伙脚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动作僵硬得像是给仇人上供。馒头滚出来一个,沾了土。他懒得捡,只把那个藏着裂痕的破瓢往石头缝里塞得更深一点,仿佛在藏匿自己那点可笑又不甘的念头。
第二天黄昏,林二狗又来了。这回姿势更显诡异,后背紧贴墙壁,耳朵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紧张地瞟着巷子两头。确认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刨食,他才猛地窜到老地方。油纸包依旧是热的,馒头、酱肉,破葫芦瓢里的酒似乎比昨天多晃荡出那么一丝醉人的香气。
他放下东西,没再像昨天那样放狠话,只闷头摆弄。动作间,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似地,时不时扫过老头那张沟壑纵横、沾满不明污迹的脸,试图从上面抠出哪怕一丁点关于“风”的回应。
老头抓起葫芦瓢,猛地灌了一大口。劣酒辛辣,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呛得胡须乱颤。就在这时,他枯瘦的手腕内侧,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纹路,如同受惊的水蛇般一闪而过。可惜,林二狗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把那个滚落的馒头捡起来,用袖子使劲擦灰,完美错过了这惊鸿一瞥。
老头咂咂嘴,目光浑浊地落在林二狗身上,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小子……心挺硬啊?昨天那话,噎不死你?”
林二狗擦馒头的动作一顿。来了!这老东西终于肯放屁了!他心头那股憋了好几天的邪火找到了出口,猛地抬头,梗着脖子硬顶:“心硬?总比某些人强!您老人家在这旮旯等死,不也活蹦乱跳的吗?您老张口闭口灵根废物的……您自己个儿有灵根吗?没灵根,您懂个屁的修炼?!”
巷子里骤然死寂。只有晚风卷着几片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老头脸上的混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抹了一把,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骨髓!那双眼睛盯着林二狗,如同秃鹫锁定地上的腐肉。
时间像是凝固的猪油。就在林二狗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几乎要落荒而逃的瞬间,老头猛地爆出一阵沙哑刺耳的大笑:“嗬嗬嗬……灵根?狗屁!”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虚空,动作带着一种癫狂的力度,指尖划过之处,巷子里打着卷儿的落叶竟诡异地加速飞旋起来!“想当年……老夫只用一根手指头……”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撕裂天地的狂傲,“就能把九重天捅个对穿的窟窿!”那气势如同沉睡已久的凶兽骤然惊醒,压得林二狗几乎喘不过气。
下一秒,这短暂的威压又如潮水般退去。老头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猛地蜷缩回那堆破布里,剧烈地喘息咳嗽起来,喉咙里呼噜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那颗苍老的心肝肺都咳出来。
巷子恢复死寂。落叶也慢悠悠飘落尘埃。只有林二狗还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撕……”他脑子里像卡壳的唱机,反复回响着那个石破天惊的字眼。右手的食指,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感从指尖瞬间窜到胳膊根!
林二狗被这股诡异的抽搐惊得一哆嗦。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这老头……太邪门了!此地不宜久留!他猛地转身,拔腿就走,只想快点逃离这片诡异的后巷。
“站住!”沙哑的两个字,如同生锈的钩子,精准地钩住了林二狗的脚后跟。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破布堆里,一只枯瘦如同鹰爪的手,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枯瘦的食指如同瞄准猎物的箭头,直直指向他。“给老夫……”老头浑浊的眼珠死死锁住林二狗那只还残留着细微抽搐感的右手,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诡异魔力,“把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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