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伙房后院弥漫着一股潮湿柴草和陈年油垢混合的馊味儿。林二狗缩在柴堆后面,对着一个缺了口的破铁锅较劲。锅底下几根细柴燃着可怜巴巴的火苗,被晨风吹得忽明忽灭,映得他那张沾了煤灰的脸也跟着晦暗不定——活像个蹲在野地里偷祭灶王爷的山精。
“吐纳如丝,吐纳如丝……”他念叨着那个神秘老头留下的只言片语,指尖对着那蔫头耷脑的火苗,小心翼翼地送出一缕风。噗!火苗干脆利落地歇了菜,只留下一缕倔强的青烟,袅袅嘲讽着他的无能。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手背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红痕——那是上一轮“鼓风助燃”实验的勋章,火焰像个暴脾气的地痞,他稍一加力就猛地蹿起,差点燎了他的眉毛。这“鼓风术”比他想象中难伺候百倍,既要集中精神从稀薄的空气中勾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属性物质”,又要精准控制力道,比伺候王胖子的裤腰带还费劲。
墙角堆着的烂菜叶散发出一阵阵发酵的酸臭,几只早起的老蝇嗡嗡地盘旋,像是在围观他的失败。他揉着灼痛的手背,心里那点从昨天“吹盐”事件里滋生的得意,被现实碾得稀碎。废柴之名,果然不是凭白扣上的。
“再来!”林二狗咬着后槽牙,盯着那重新点燃的、随时准备罢工的小火苗。他强迫自己沉下心,回忆着昨日锅里盐粒被微风悄然卷走时那丝若有若无的顺畅感。丹田里那道微弱得可怜的青气再次被唤醒,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喷吐,而是想象着气息如同最柔韧的蚕丝,贴着冰冷的铁锅底部,缓缓地、连绵不绝地渗透进去。
哗啦——
柴火堆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响动,吓得林二狗猛地一缩手,气息瞬间岔了道,锅底火苗“噗”地又矮了一截。他紧张地抬头四顾,心跳如擂鼓,生怕哪个起夜的厨子撞破这“偷练神功”的现场。幸好,只有一只肥硕的老鼠窜过墙角,留下一串细碎的爪印。
他松了口气,重新定神。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青气却比方才温顺了些许,不再横冲直撞。那丝丝缕缕的能量贴着锅底铁壁游走,这一次,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暴躁跳跃、带着病态黄色的火焰,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渐渐收敛了锐气,凝聚成一层均匀、稳定、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焰层,温顺地舔舐着冰冷的锅底。锅壁上,一块被火焰长久舔舐、锈迹剥落的地方,借着这奇异的蓝焰微光,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仿佛活物般微微流转的青色纹路!
林二狗瞳孔一缩,指尖微顿。这是什么东西?还不等他细看,远处传来伙房大门沉重的吱呀声——早班的厨工来了!他像受惊的兔子,一脚踩灭地上的余火,手忙脚乱地用柴草盖住破锅和那抹诡异的青纹,缩着脖子溜回了自己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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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锣声还没响透,王胖子那堵墙似的身影就杵在了林二狗面前。油腻的胖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绿豆小眼里闪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几颗粗大的盐粒嵌在他浓密的胡茬里,随着他开口唾沫横飞地抖动着:
“哟!咱们‘裙摆仙师’歇够啦?来来来,今儿午市忙,素菜档人手紧,这二十人份的‘油焖春笋’,辛苦你给张罗一下?”他肥厚的手掌猛地一拍林二狗的后背,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就用靠墙那个老灶台!那可是咱们伙房的‘传家宝’,旺火!最适合你这种‘高人’露一手!”
他说得响亮,几个正在备菜的帮厨闻声都投来看好戏的目光。那所谓的“传家宝”灶台,膛口裂了个大口子,漏风漏得像筛子,火苗常年歪歪斜斜,连蒸个馒头都能蒸出阴阳脸来。平常根本没人愿意用。
林二狗默默走到那老灶台前,铁锅冷冰冰的。他把切好的笋片倒进锅里,淋上油。锅冷油凉,本该慢热,可那漏风的灶膛受了热油的刺激,如同得了羊癫疯,火舌“轰”地一声从裂开的膛口和锅沿缝隙里狂猛地喷涌而出!
橘红色的烈焰瞬间窜起三尺多高!浓黑的油烟裹着火星子滚滚升腾,像一条发狂的火龙!灶台边堆放的一小袋干辣椒首当其冲,眼看就要被舔燃!
“走水啦!”
“快闪开!”
周围的弟子和帮厨惊恐地尖叫后退,乱成一团。王胖子站在人群后方,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和一丝隐隐的、恶意的期待。他等着看林二狗被烧焦眉毛,等着看他手忙脚乱,等着看那锅昂贵的春笋化作焦炭!
就在烈焰即将吞噬辣椒袋的瞬间,林二狗动了。他猛地蹬地后退半步,动作看似慌乱闪避,背在身后的右手却已闪电般探出,掌心向下,对着那狂暴的火舌中心猛地一按!
丹田里那道经过清晨磨砺的青气骤然爆发,却不再是蛮撞的喷吐。意念高度集中,鼓风术全力发动!一股强劲但极其凝聚的逆风,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向那上蹿的火龙之首!狂暴外扩的火焰被这股逆风生生摁了下去,火舌不甘地扭曲挣扎,却无法再向外蔓延分毫。
与此同时,林二狗另一只手紧握锅铲,在锅底狠狠一刮!借着这力道,他前倾的身体顺势将左掌隐晦地贴近灶口。鼓风术的精髓——“吐纳如丝”全力运转!这一次,绵长、温和却又带着强大穿透力的气流,精准地透过汹汹烈焰,直接注入锅底最核心的区域!
奇迹再现!那原本要吞噬一切的暴烈火焰,如同被掐住了命脉的猛兽,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凶焰陡然收敛!狂暴的火蛇瞬间瓦解,化作一层稳定、均匀、散发着惊人热力的湛蓝色火焰,温柔而有力地将整个锅底包裹起来。那原本浓黑呛人的油烟,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散去,只剩下春笋遇热后爆发出的、无比清冽鲜甜的香气!
锅里的笋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油亮、金黄、边缘微微卷曲,呈现出诱人的熟成色泽。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整个伙房瞬间死寂。那些抱头躲避的弟子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王胖子脸上的恶意期待彻底冻结,变成了活见鬼般的惊愕。他甚至下意识地抹了把胡子,抖落了那几颗刺眼的盐粒。
角落里,二月花死死攥着抹布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她那双刻薄的眼睛死死钉在林二狗那双刚刚控制住火焰、此刻正沉稳翻炒的手上,昨天那丝诡异的困惑再次爬上心头,夹杂着更深的忌惮——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这……这火……”人群中,一个挤在最前面、端着饭盆的年轻弟子,看着那温顺如绵羊、效率却惊人的蓝色火焰,结结巴巴地失声叫道,“它……它怎么跟长了眼睛似的?指哪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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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人至极的笋香霸道地弥漫开来,压过了伙房所有的油腻气味。弟子们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自发地涌向素菜档口,队伍排得比王胖子蒸屉里的馒头还长。
林二狗面无表情,一勺勺盛出那油光水滑、香气四溢的油焖春笋。翠绿的葱花点缀在金黄的笋片上,热气腾腾,勾得人腹中馋虫疯狂扭动。
王胖子脸色铁青得像挂了层霜。他猛地挤到最前面,一把抢过旁边弟子刚打好的满满一勺春笋,粗暴地塞进嘴里,仿佛那不是菜,而是林二狗的骨头。他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鼓动,憋足了劲想找出哪怕一丝焦糊或夹生的借口。
然而,入口是爽脆鲜嫩得恰到好处的口感,浓郁而纯粹的笋鲜味裹着恰到好处的油润和咸鲜,在味蕾上轰然炸开!
“嗯?!”王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表情如同啃了一口黄连。他想吐出来,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吐掉如此美味简直是自打耳光。想昧着良心说难吃,可周围爆发出的赞誉浪潮瞬间淹没了他。
“香!太他娘的香了!”
“我的天!这笋怎么做的?胖头蒸你那回锅肉跟这比就是猪食啊!”
“火候绝了!一点焦边都没有,脆得刚好!”
“裙摆仙师!再来一勺!不,两勺!”
赞誉声此起彼伏,如同无形的巴掌,一下下狠狠抽在王胖子油光光的胖脸上。他端着那半碗笋,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憋得脸色由青转紫,活像只快被噎死的癞蛤蟆。他恶狠狠地瞪了林二狗一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哼!运气倒好!这灶台……要不是我昨天叫人调过……”
没人听他的。弟子们簇拥着林二狗,目光热切地盯着他手里的锅铲。王胖子成了个尴尬的背景板,只能端着那碗“屈辱的胜利果实”,像捧着烧红的炭,阴沉着脸,一步步挪开拥挤的人群,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喧嚣的打饭窗口外,林二狗默默回到那口恢复了平静的老灶台前。锅底还残留着惊人的余温。他拿着铁钩,清理着灶膛里厚厚的柴灰。当铁钩碰到灶心一块烧得发黑开裂的耐火砖时,指尖无意中拂过粗糙的表面。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脉动感,顺着指尖倏地钻进身体!
他动作猛地一顿。低头看去,那块不起眼的破砖缝隙深处,在柴灰的掩映下,竟有一缕若有似无、极其黯淡的青色光芒,微弱地、却又异常顽强地,像心脏般轻轻搏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在其中悄然苏醒了一瞬,随即又隐没于冰冷的灰烬与焦黑之中。
林二狗指尖微微一颤,飞快地移开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灶膛深处,只剩下灰烬落下的簌簌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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