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戏精女官升职记 > 第27章 裴氏之死
换源:


       雾盈用令牌出了宫门,她特意选了最僻静无人的昌化门,从门口往东一直走便是天机司。

“事不宜迟。”雾盈握紧拳头,快步走去。

宣德坊巷口处种了一排柳树,垂下一条条浓绿的丝帛,在她的眼前摇晃着,拂过她的脸颊。

细碎的微光从交叠的柳叶中漏出,映衬着她鲜艳得如同灼桃一般的百褶裙。她的面容略显憔悴苍白,唇色暗淡,唯有眸子一如既往地透着清亮的光。

然而门口的侍卫却告诉她,宋容暄此刻在薛府。

雾盈又马不停蹄步行到了薛家,见府门口挂着铺天盖地的白布,心下微沉,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劳烦通传一声,柳司衣要见宋侯爷。”

不多时宋容暄大步流星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一身缟素、双目红肿的薛少卿。

薛闻舟从前风流蕴藉的模样已经失了大半,此时形容枯槁,目光流连在雾盈身上,有些疑惑。

宋容暄一见她,眉头一皱:“你怎么又……擅自……”

“这次不是,”雾盈堵住了他的话,单刀直入,“裴夫人怎么死的?”

宋容暄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薛闻舟接过话头道:“昨夜夫人在房中看账簿,我在书房翻卷宗,忽然听见一声惨叫,连忙进屋看了看,发现内子……”

已经自杀了。

雾盈强压住微跳的眼皮,看了宋容暄一眼,眸中的疑惑不言而喻。

薛闻舟,对他家夫人,到底有几分了解?

按理说,薛少卿所在的刑部也在彻查私盐案,偏偏裴氏的商号又与私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薛大人,”雾盈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事关案情,下官有几句话想问大人。”

“柳司衣请讲。”薛闻舟说话还算客气。

“薛大人与夫人是如何认识的?”

在旁边站着的宋容暄不着痕迹地敲了敲雾盈的肩膀,示意她打听点有用的消息,雾盈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薛闻舟神色一僵,嘴角不自觉地绷成直线,语气不由得加重,“柳大人,君子有所闻,有所不闻,况且为死者着想,柳大人也不该……”

“我不是君子,我闻。”耳边传来悠悠的一声。

雾盈和薛闻舟同时转头,一脸惊诧地望着宋容暄,宋容暄微微挑眉:“不是吗?”

……

雾盈脑海里想出无数种他会如何给自己拆台的猜测,但偏偏想不到是这种……

“薛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可能与私盐案有牵扯,大人还是……”雾盈瞥了一眼宋容暄周身的阴影,“实话实说吧。”

宋容暄冷哼一声,直勾勾盯着薛闻舟。

薛闻舟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在天机司的逼压之下也不得不松口,“那好吧。”

“柳大人,宋侯爷,请落座。”

薛闻舟把他们请到了一座凉亭之上,这里幽静疏朗,是个好去处。

“内子本是钦州商户之女,颇有些资财,当时……”薛闻舟回忆道,“适逢边关告急,皇后娘娘组织世家募捐,家里本就人丁众多,养着一大家子人,连个像样的募捐款都凑不出来……”

这倒不是虚言,雾盈也知道薛家男丁众多,光是薛闻舟这一辈,公子林林总总都得有二三十位,哪一位都得娶妻,哪一位吃穿用度不好了,丢的都是薛家的颜面。

“所以我娘就打了歪心思,着人从附近几个州县里挑选富户的女儿,尤其要考验经商才能,”薛闻舟捏着下巴,一脸不屑,“内子是因为这个才入选。”

薛家百年世家,并不缺权势,但禁不住开销众多,银子流水一般往外泼。

从雾盈的角度,能看到薛闻舟眉眼低垂,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她可还有家人?”

“没有,她嫁到我家第二年,钦州遭了匪患,她爹娘和弟弟都被匪徒所杀。”

雾盈沉吟不语。这也未免过于凑巧了,裴夫人在这世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那她身边人,可审问过了?”

薛闻舟愁眉苦脸道:“不知怎的,她平日里带的那两个丫鬟,留月和随云,昨夜也不见了。”

“不见了?”雾盈回忆了一下,“其中是有一个眉毛上有一道斜穿过去的疤痕?”

“那正是随云!”薛闻舟失声叫道,“大人怎会知道?”

雾盈但笑不语。

“平日里,与夫人朝夕相处的一直是她们吗?还有没有其他人熟悉夫人?”

“并无,我薛家的铺子,一直都是内子一人在管。”

“去现场吗?”宋容暄问她。

“……这……”雾盈有些犹疑,她眉心一蹙,刚要开口,宋容暄摇了摇头,“方才我已经去过了,回去再同你说,你就别凑热闹了。”

“那就叨扰薛大人了,薛大人请节哀。”雾盈与薛闻舟客套了几句,从薛府出来,两人直奔天机司。

“你昨夜有什么发现?”雾盈问。

“并无,本来去查抄薛家的铺子,谁料人去楼空,云蒙山也是如此。”

看来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裴氏那边更是古怪,她致命伤在左胸,伤口三寸,右手有血迹,脚边掉落一把匕首,”宋容暄顿了顿,隐去了鲜血飞溅一地的描述,“看上去的确是自杀,但是她的伤口,是向右下斜插的。”

普通人自杀的时候,右手用力伤口会往左下斜插。

雾盈回忆了一下她当时与裴氏见面的场景,那是她的确是用右手端茶杯的。

如此倒像是被人杀害再伪装成自杀了。

不对,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裴氏当时是在看账簿吗?账簿呢?”雾盈抬眸问。

“现场并没有。”果然与她所猜测一致,这让她的想法更加笃定。

“她身前是一张梨花木条案,然后是一扇窗,她当时紧挨着条案面南而坐,按理说,除非有人近身,否则不可能砍出那个深度。”宋容暄眯着眼道。

“一种可能,是歹人站在条案上面对她砍下,第二种可能,是绕到她身后……”一边说着,雾盈朝着主位上坐着的宋容暄走去,她站在他身后,拔出一根簪子,柔嫩白皙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在他胸前比划着:“是这个位置?”

“柳雾盈!”宋容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侯不是死人。”

“哎呀侯爷你计较什么?”雾盈根本不知道方才她手臂扫过宋容暄的脖子时发生了什么,睁着无辜的水眸,“怎么这么小气。”

“别离本侯太近。”

“可大队人马带着私盐已经逃走,根本没办法追查到。”雾盈叹了口气,她深知裴氏只是一个替罪羊,他们要的就是他们坚信,裴氏是自杀,以此结案。薛家的铺子已经人去楼空,等发下海捕文书,估计歹人早就逍遥海外了。

雾盈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不得不坐下来缓口气,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那日会见裴氏时,行动坐卧都在模仿柳月汀,两个人都是同一个老师调教出来的,体态相差无几,再加上裴氏与她们姐妹都不熟悉,雾盈又戴着帷帽,她是如何断定她不是柳月汀的?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雾盈气息有些凌乱,“会不会宫中有他们的内应?”

宋容暄听闻此言,也深觉事情有些棘手。

要从何处破局呢?

“你先回去吧,”宋容暄端过一杯碧螺春,“免得在这殚精竭虑。”

“不必。”雾盈毫不在意,她接过茶盏啜饮了一口,才想起来宋容暄从清早就开始忙活,应该比她更口渴,她面色微红了一瞬,把茶喝完后就要提壶给他斟满,他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柳大人,是本侯失察,不该让你蹚这浑水,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现在反悔了?”雾盈气笑了,“你当我是别人三岁小儿好糊弄是吧?”

“还是觉得我会抢了你的功劳?”

“你……”宋容暄剑眉拧成疙瘩,他的手按在檀木案头,怒气溢于言表。

“我偏不回去。”雾盈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宋容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办法,只好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提笔,在卷宗上笔走龙蛇。

过了酉时,天色已经彻底转为墨蓝,偶尔有传来间歇的隐隐枭啼。

“你不饿吗?”雾盈揉了揉发出咕咕声音的肚子。

“不饿。”宋容暄专注于他的卷宗,连头都没抬一下,随口吩咐道:“齐烨,给她拿点吃的来。”

“好嘞。”

不出一盏茶功夫,齐烨从街上买来一张冒着腾腾热气的胡饼,雾盈拿着有些烫手,吹了几口凉气,“你当真不饿?”

“现在饿了。”宋容暄刚一撂下笔,就听见耳边传来噗嗤一声,齐烨憋不住嘴角溢出来的笑。

“你笑什么。”宋容暄丢了一记眼风过去,齐烨连忙收住了笑容。

雾盈翻了个白眼,心说你饿得可真是时候。她按耐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怼人欲望,转而换上甜丝丝的笑容:“那正好,一人一半。”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谁不知道谁什么德性。

“侯爷!”雾盈正昏昏欲睡时,忽然被左誉急匆匆的脚步声叫起来,她下意识站起身,“有线索了?”

“私盐……私盐找到了!”左誉的惊喜之情不亚于她,“就在平阳回雁山的关卡截获的!”

“怎么回事?”宋容暄眸色微闪,嘴角终于略微上扬。

“那伙歹人把白面放在上头,把私盐掺在下头,企图蒙混过关。”左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太好了。”雾盈一下子瘫软在太师椅中,以手扶额,“有救了有救了……”

“多少石?”

“这只是一部分,只有三千石,”左誉道,“其他的应该也是同样方法。他们扮做一伙客商,险些就被蒙混过去了……”

“好。”宋容暄一听如此好消息也精神一振,“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下官告退。”雾盈随齐烨一同出了天机司。

外头的月色太过于温柔清朗,她沉浸在一片大案即将告破的欣喜中,却忘了回府也不得安息。

她答应爹和兄长不要涉足是非,可如今……雾盈捏着下巴,脑海中一个念头慢慢浮起,只要说她在帮二殿下就好了,况且她也没说谎,私盐案告破,对于二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没有任何私心,她全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福祉考虑的。

雾盈回了府,当先去书房见柳鹤年,她穿过抄手游廊,见书房的窗户上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在提笔写字。

雾盈轻叩门扉,听柳鹤年咳嗽了一声道:“进来吧。”

“爹爹,我有一事……和您商议。”

“哦?”柳鹤年颇感意外,他望着这个自小被他以严苛的方式教育成人的女儿,她与从前似乎大不相同了,橙黄色的烛火映照着她柔美的面容,眼尾微挑,凭空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妩媚。

“我前几日,在歹人的地牢里,见过颜祐大人,”柳鹤年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晕染在雪白的宣纸上,“他不是早故去了么?听说还是自杀。”

“是,”雾盈点头,“但……他还活着,而且歹人似乎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才一直没有杀他。”

“明日,还请爹爹往吏部走一趟,查查他的来历和去向,尤其是在漓扬那段时间。若有收获,请告知宋侯爷就行了。”雾盈思忖道。

“不用劳烦爹爹了,”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身墨蓝官袍的柳潇然站在月色中皎皎生辉,“我去一趟就是。”

“原来你一直在偷听!”雾盈瞪了他一眼,说罢转头向柳鹤年屈膝一礼,“爹爹,我去歇息了。”

“去吧。”

入夜,雾盈在墨夫人的房中歇下,她吮吸着自己年幼十分熟悉的茉莉花香,感叹道:“还是家好。”

“也多亏了君和,”墨夫人面对着她躺着,欣慰地微笑道,“你才能多回家住几天。”

“也就娘夸他。”雾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

“你不喜欢他?”墨夫人观察着女儿噘嘴的神情,温和地抚摸着她的青丝,“那也真是为难你了,还能跟着他待这么久。”

雾盈的眸色晦暗起来,她闭上了眼睛,耳边却总是在回荡母亲方才的话。

“你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