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脸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烟灰无声掉落。他见过太多歇斯底里,这种辱骂,如同蚊蝇嗡鸣。
他缓缓抬起没受伤的手,声音平稳如死水,却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意:
“后生…路有两条。一条,说出高玉风藏身之处…我赏你个痛快,留个全尸入土。”
“我选——第二条!”杨火舞几乎是咆哮着打断!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早已超脱生死、甚至带着嘲弄与解脱的疯狂光芒!
周离浑浊的眼珠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烦躁——如同死水微澜。对付一块连死亡都无法撬开的顽石?那就……碾碎它!
他没有再吐露半个字。只是那只抬起的手,极其自然的、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向侧后方微微一勾。
啪嗒。
旁边一名黑西装如同最精密的机器,瞬间将一把通体漆黑、枪管泛着幽冷死亡光泽的手枪,稳稳放入他枯瘦的掌心。
周离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他那张蜡黄的脸,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铁青得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生铁!枪口缓缓下移,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杨火舞的胸膛!
“砰砰砰砰砰——!!”
枪口焰在灰暗的晨光中狂乱地闪烁、跳跃,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疯狂撕扯着这片废墟的死寂!硝烟和铁锈味瞬间盖过了血腥!弹壳叮叮当当争先恐后地弹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落出绝望的轨迹。
周离的手臂随着每一次后坐力剧烈震动,直到最后一粒子弹出膛,撞针发出“咔嗒”一声空响。
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缕缕青烟扭曲着上升。
杨火舞的身体早已在疯狂的攒射中被打得不成人形,彻底瘫软、静止。
周离胸口起伏,盯着那具还在冒着热气、千疮百孔的尸体,猛地将打空的手枪狠狠掼在水泥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刺耳的金属悲鸣。
“狗日的愣头青!装你妈的英雄!”他阴鸷地咒骂着,声音里淬满了冰冷的狂怒和一丝被彻底蔑视后的暴戾,“死有余辜!”
黎明撕开夜幕,却并未带来生机。
整座城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弥漫着铁血肃杀的气息!
呜——呜——
公路上,涂装冰冷的特警巡逻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数量激增,闪烁着刺眼的红蓝警灯,在稀疏的车流中来回穿梭。
每一个出城路口都筑起了临时关卡,荷枪实弹的警察严阵以待!
而在火车站、高速枢纽等要害节点,甚至能看到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自动步枪的武警战士,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高玉风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通过钱多秘密传递的信息,瞬间明白了这“天罗地网”的真相——这铺天盖地的搜捕,本身就是周离精心编织的陷阱!
警方大张旗鼓,并非真要立刻抓到他,而是要像驱赶猎物般将他逼出藏身地!
一旦他暴露任何蛛丝马迹,消息会如同闪电般传到周离耳中!等待他的,将是老鬼亲自布下的、真正的绝杀之网!
轰…轰…
一辆满载污水的环卫车,如同移动的臭气源,慢吞吞地行驶在通往城郊的主干道上。驾驶室和副驾上坐着两个穿着油腻工装、面色木然的男人。
车辆缓缓驶入收费站前的盘查长龙。所有车辆,无一例外,必须接受最严格的检查!
而在那巨大、污秽不堪的罐体内部——
高玉风和杨火凤如同被塞进铁棺材里的活尸!他们蜷缩在一个用特殊合金焊接、隔绝内外、仅容两人贴身的微型密封舱内!
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橡胶和压缩空气的冰冷味道。
四周是一片漆黑!
巨大的罐体如同怪兽的胃袋,每一次颠簸都让污水晃动,撞击着密封舱壁,发出沉闷的“咕咚”声,仿佛随时要将这小小的“避难所”彻底吞噬!
车辆终于挪到关卡前。
警察面无表情地敲开车窗,仔细检查证件,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驾驶室每一个角落。随后,一名牵着德国黑背警犬的警员绕着庞大的罐体仔细嗅探。
“汪!汪汪汪——!!!”
当警犬靠近罐体后部时,突然如同被踩了尾巴般疯狂咆哮起来!它前爪刨地,对着罐壁龇牙咧嘴,发出充满攻击性的低吼!
气氛瞬间绷紧!
带队的警官眼神一厉,手按上腰间枪套:“靠边停车!接受全面检查!”
驾驶室里的两人,脸上依旧如同凝固的蜡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顺从地将巨大的污水车驶离主道,停靠在路边临时检查区。
几名警察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气味,身手矫健地攀上罐顶。其中一人用工具撬开厚重的圆形检修盖——
“呕——!”
一股混合着腐烂有机物、排泄物和化学药剂的地狱级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喷涌而出!
开盖的警察被熏得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差点从湿滑的罐顶栽下去!
“妈的…这味儿…”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示意同伴递过来一根长长的金属探杆。他咬着牙,将探杆深深插入那粘稠、漆黑、翻滚着气泡的污水中,用力搅动、戳探!每一次动作都带起更浓烈的恶臭!
密封舱内,高玉风和杨火凤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金属杆刮擦罐壁的刺耳噪音,甚至能感觉到探杆就在离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搅动!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全身!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搅动停止了。警察喘着粗气,拔出探杆,除了沾满黑泥,一无所获。他盖上了检修盖。
与此同时,另一名在车底检查的警察钻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块已经高度腐烂、爬满蛆虫的死鸡!
“找到了!这狗…八成是闻着这玩意儿了!”
警犬凑上去嗅了嗅那块散发着更浓烈恶臭的腐肉,嫌弃地打了个喷嚏,呜咽两声,终于安静下来。
污水车被放行,重新汇入车流。
当车辆驶离关卡视线范围,驾驶室里的两人,以及密封舱里的高玉风、杨火凤,才如同虚脱般,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如同在刀尖上跳了一场死亡之舞!
车辆最终抵达了巨大的污水处理厂。司机按照流程将污水排空。随后,他将车开到厂区外一片偏僻的、长满半人高荒草的庄稼地旁。
咔哒…吱呀——
司机爬上罐顶,费力地打开了检修盖。
高玉风立刻推开密封舱的内盖,一股相对“清新”但依旧恶臭的空气涌入。他顾不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抓住垂下的绳索,如同逃出生天的矿工,艰难地爬了出来,紧接着是杨火凤。
两人浑身沾满黑绿色的粘稠污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刚从地狱粪坑里爬出来的恶鬼。
司机跳下车,从驾驶室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油纸包塞给高玉风,里面是几沓钞票。他脸色凝重,压低声音:
“兄弟,只能送到这儿了!别以为出了城就安全!周离那老鬼的狗鼻子灵得很!这片地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他的人!就等着你们露头!”
他又从车里拽出两个鼓鼓囊囊的防水背包,
“里面有干净衣服!”
高玉风接过东西,没有矫情,沉声道:“谢了!替我带话给钱哥…这份情,我高玉风记下了!”
司机指着眼前那片在晨风中摇曳、仿佛无边无际的庄稼地:
“穿过去!大概三里地,有个野水塘!跳进去,把身上这层‘皮’扒干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白天别动!太扎眼!等天黑透了再走!至于怎么甩开后面的尾巴…看你们的命和本事了!”
说完,司机不再废话,跳上车,发动引擎。污水车发出一阵低吼,卷起尘土,迅速消失在土路尽头。
只留下高玉风和杨火凤,如同两尊散发着恶臭的泥塑,站在荒草丛生的田埂上。
前方是危机四伏的庄稼地,身后是虎视眈眈的追兵,头顶是渐渐明亮、却仿佛蕴藏着更大风暴的天空。
绝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