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看着她那副仿若受惊小鹿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苏晚晴的脸颊烫得好比一块烧红的烙铁，心脏更是擂鼓一般狂跳。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那双仿若秋水般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慌乱和无措。
林跃见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也没了耐心。
他还有一堆事要忙，没工夫在这跟个小姑娘耗着。
“没事我先走了。”他说完，转身就要继续往卫生所走。
他这一走，苏晚晴心里的那点勇气，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冒了出来。
她猛地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在林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将那个一直捂在口袋里，还带着她体温的鸡蛋，硬塞进了林跃上衣的口袋里。
做完这个大胆的举动，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仿若触电一般收回手，连看都不敢再看林跃一眼，扭头就跑，那两条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的拐角。
林跃愣了一下，伸手进口袋里，摸到了那个滚圆温热的鸡蛋。
他看着苏晚晴消失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弧度，摇了摇头。
这丫头。
他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转身走进了村口那间焕然一新的院子。
经过社员们两天的奋战，这里已经大变样。
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几间屋子也打扫了出来，虽然还带着一股新泥的味道，但总算有了个卫生所的雏形。
林跃把昨天买的粮食和肉都搬了进来，又找来木柴，在屋子中央那个新盘的铁皮炉子里生了火。
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黑色的炉壁，很快，屋子里就变得暖和起来。
他把一个新买的铁皮水壶放在炉子上，听着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烧水声，一种难得的安宁感油然而生。
水开了，他从一个纸包里捏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搪瓷缸子里。这是他上次在黑市顺手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在这缺吃少喝的年代，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
氤氲的茶香混杂着柴火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林跃搬了条板凳坐在炉子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翻开了那本李振国送给他的线装医书。
书页泛黄，上面全是蝇头小楷，字迹遒劲有力，记录的都是一些极其古老刁钻的针法。很多手法，林跃即便是在后世的医学院里都闻所未闻。
比如其中一招“鬼门十三针”，专门用来治疗各种癫狂疯病，下针之处，全是人体大穴，稍有不慎，就会要了病人的命，可一旦成功，却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还有一套“透天凉”的针法，能用银针将体内的火毒和热气逼出，是治疗各种热症和瘟病的奇门绝技。
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外面，足以让任何一个中医大家抢破头。
林跃看得入了迷，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脑子里飞快地推演着各种下针的角度和力道。
这些从后世带来的医学典籍孤本，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座沉睡的金山。
它们不仅仅是知识，更是连接两个时代的桥梁，将他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超前了半个世纪的理论，和这个物资匮乏、连听诊器都算稀罕物的年代，死死地铆合在了一起。
他正用一支削尖的木炭，在一张泛黄的草纸上飞速地演算着一种替代青霉素的草药配方。没有精密仪器，他就用最原始的君臣佐使配伍理论，结合后世对草药成分的分析数据，进行反向推导。每推算出一个可能性，他眼中的光芒就亮上一分。
这是一种创造的快感，一种以凡人之躯，逆转时代局限的无上满足。
他完全沉浸其中，连窗外日头偏西都未曾察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擂鼓般的巨响，那声音沉闷、急促，带着一种不把门砸烂誓不罢休的疯狂！
“砰！砰！砰！”
这声音，根本不是敲门，而是撞门！
林跃笔下的木炭“啪”的一声断成两截。他猛地抬起头，凌厉的思绪被这粗暴的动静野蛮地扯断，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这安静的知青点，谁会用这种方式找他？这不像是求医，倒像是寻仇。
他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将写满配方的草纸小心地折好塞进怀里，这才沉着脸，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院门。
“谁？”他沉声问了一句，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
门外没有回答，被替代的是更加沉重急切的撞击声，以及一阵粗重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
情况不对！
林跃不再犹豫，猛地拉开门栓。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上那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旧棉袄已经被汗水浸透，正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抵着门框。他一张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橘子皮，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嘴唇更是紫绀得吓人，额角上的冷汗滚珠似的往下淌，瞬间就湿了衣领。
他不是在敲门，他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求救！
看到林跃开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和光亮。他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拼尽全力，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下一秒，他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两眼一翻，整个身子就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米，软绵绵地朝着林跃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大爷！”
林跃低喝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跨出一步，稳稳地托住了老头软倒的身体。
入手的分量很轻，轻得让他心头发沉。这得是亏空到了什么地步，一个成年男人才剩下这么点斤两？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半扶半抱着将老头弄进了屋。
把他平放在刚用木板搭好的简易床上，林跃的两根手指已经如同鹰爪，闪电般搭在了老头枯瘦的手腕寸口处。
闭目，凝神。
脉象虚浮无力，沉、迟、细、涩，如游丝一线，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但万幸的是，脉搏的节律尚算平稳，没有出现致命的结、代、促脉。
林跃心里瞬间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