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恒的黑暗。
这是我被囚禁的第三百二十七天。我能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男人每天都会在墙上划一道痕。起初我还会反抗,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给我吃的总是掺了药,让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
“小满,今天的虾很新鲜。“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声响。
我蜷缩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水泥地已经被我抠出了几道浅浅的沟壑。我知道他所谓的“新鲜“是什么意思——那虾里一定又掺了药。自从他发现我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后,就想尽办法要弄瞎我的眼睛。
“我不饿。“我小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腥气扑面而来。我不用看也知道他手里端着那盘毒虾。三年前我还是个能看到万物色彩的盲人,现在却成了真正的瞎子——拜他所赐。
“张嘴。“他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滚烫的虾肉塞进来,我本能地呕吐,却被他捂住嘴。
“咽下去。“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烟酒混合的臭味,“不然你知道后果。“
我颤抖着咽下那口虾肉,感觉喉咙像被火烧一样。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脸,锁上门离开了。
等确认他的脚步声远去,我立刻趴在地上,用手指抠喉咙。吐出来的东西带着血丝,但总比让那些毒素继续侵蚀我的眼睛强。
“山灵...帮帮我...“我低声呼唤,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微风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青草的气息。我知道它们来了——那些常人看不见的山间精灵。它们在我耳边细语,告诉我那个男人今天要出远门,至少要天黑才回来。
这是我逃跑的唯一机会。
我摸索着找到藏在床垫下的铁丝——这是过去三个月我偷偷从扫把上拆下来的。锁链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我第一千零一次尝试后,终于松开了。
门外的世界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闻到泥土的芬芳。最重要的是,我能听见山灵的指引。
“往东...小溪...石头...“它们在我耳边低语。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脚踝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突然,我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是个人!
“小姑娘,你没事吧?“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僵硬。山灵立刻告诉我,这是那个男人的父亲,但他们已经多年不住在一起。老人身上散发着纯净的白光,与他儿子截然不同。
“我...我没事。“我后退一步,“只是...迷路了。“
“你看不见?“老人的声音充满同情,“这山路危险,我扶你下山吧。“
“不!“我声音尖锐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我得自己走。“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看起来很饿,等我一下。“
我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声,想趁机逃跑,但双腿发软。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塞给我一个布包。
“几个馒头和咸菜,路上吃。“他顿了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咬住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他一切,求他救我。但山灵警告我,即使是善良的老人,也可能会因为亲情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有人...在追我。“我低声说,“请您别告诉任何人见过我。“
老人长叹一口气:“走吧,孩子。愿山神保佑你。“
我紧紧攥住布包,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进树林。山灵指引我走向一条险峻的山路——这是离开这个地狱最近的路。
饥饿和疲惫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停下来,狼吞虎咽地吃掉半个馒头,咸菜的滋味让我想起被囚禁前的生活。那时我还能看见万物的色彩,虽然医生都说我是盲人。
突然,山灵发出尖锐的警告。我僵在原地,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爸,你在这干嘛?“那个让我血液凝固的声音响起。
“砍柴。“老人回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到镇上过夜吗?“
“忘了带钱。“男人不耐烦地说,“看见一个女的没?二十出头,瞎子。“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人?“老人说,“走吧,天快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瘫软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服。山灵催促我继续前进,说前方有片开阔地,可以稍作休息。
当我终于走出密林,一阵奇异的感觉突然袭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然后是色彩——无数绚丽的色彩!我能看见了!树木、岩石、天空,全都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中。白色的山灵在我周围飞舞,像一群发光的蝴蝶。
“我能看见了...“我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我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条奇怪的路——笔直得不像山路,路面平整得像是精心铺设的。路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归途餐馆“。
我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老人给的馒头早已吃完,而逃亡消耗了我太多体力。餐馆门口站着一位女招待,穿着鲜红的旗袍,笑容甜美得有些诡异。
“欢迎光临。“她向我招手,“本店特色卤肉饭,包您满意。“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虽然恢复了视力,但我对人类的信任早已支零破碎。
“我...没钱。“我小声说。
女招待的笑容扩大了:“可以用别的付账哦~“
她的声音像蜜糖一样黏稠,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餐馆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都坐满了食客。女招待领我到唯一有空位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拼个桌,不介意吧?“女招待不等回答就离开了。
我刚坐下,一盘热气腾腾的卤肉饭就出现在面前。金黄的酱汁浇在米饭上,上面铺着几片深色的肉。我拿起筷子,突然停住了。
肉片上环绕着一圈黄色的光晕。
我的手开始发抖。在我的特殊视觉中,自然生物是白色的,而人类...是黄色的。
“我...我不太饿。“我把盘子推远。
年轻人耸耸肩,伸手就要拿我的盘子:“那给我吧。“
“别碰它!“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餐馆突然安静下来。所有食客都转头看向我,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女招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她的手搭在我肩上,冰凉得像具尸体。
“亲爱的,浪费食物可不好。“她的声音不再甜美,而是带着金属般的尖锐,“吃下去,或者...成为下一道菜。“
我看向出口,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缓缓流淌。食客们站起来,向我围拢过来,他们的嘴角还沾着酱汁,眼神空洞。
“山灵...救救我...“我无声地祈祷。
就在这时,餐馆的玻璃突然爆裂,一阵狂风卷入。白色的光点汇聚成漩涡,将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食客冲散。女招待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
“跑!“山灵在我耳边大喊。
我冲向破碎的窗户,纵身跃出。落地时膝盖传来剧痛,但我顾不上这些,拼命向前奔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和尖叫声,我不敢回头,只是不停地跑,直到肺像要炸开一样疼痛。
当我终于停下来喘气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山路上。月光下,远处的“归途餐馆“已经变成了一座破败的废墟,门口的木牌歪斜地挂着,上面布满了蜘蛛网。
我跪在地上干呕,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那个地方...那些食客...他们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那个女招待又是什么东西?
山灵轻轻环绕着我,它们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前方有村庄...安全...“它们低语。
我擦干眼泪,强迫自己站起来。虽然逃离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但我知道,真正的危险可能还在前方——那个囚禁我的男人发现我逃跑后,绝不会轻易放弃。
而更让我恐惧的是,在餐馆里,我分明看到对面那个年轻人的手腕上,有一个熟悉的蛇形纹身——和囚禁我的男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