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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惊得回头,却见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修长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只借着月光将她因受惊而微颤的肩轻轻按住,低声道:“别怕,是冲着我来的。”

话音刚落,他已抽走墙上长剑,推开门时还不忘回头叮嘱:“待在屋里,别出来。”

刀剑相击的脆响划破夜空,苏晚卿扶着窗沿,看着沈砚之的身影在月光下穿梭。

苏晚卿素来不信外界对沈砚之的神化——不过是个军阀少爷,无非枪法好些,算不得真有本事,能坐上旅长之位,分明是其父沈啸山的安排。

直到亲眼目睹他临事时的沉着冷静、应对自如,又见他拔剑时身姿利落、剑法精妙,那股子飒爽英气扑面而来,苏晚卿才怔在原地,不知不觉看呆了。

他身手利落,剑光如练,不过片刻,黑影便倒下大半。

剩下的想逃,却被卫兵拦住。

沈砚之收剑而立,长衫溅了几滴血,却丝毫不减风姿。

他朝卫兵吩咐几句,转身回屋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晚卿发呆的脸上,只当她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坏了。

他快步上前,指尖先在自己掌心悄悄焐了焐,才轻轻探向她的额头:“吓着了?”

指尖带着刻意暖过的温度,苏晚卿却猛地一颤——哪是吓的?

方才见他挥剑时,她的心都跟着剑尖悬着,生怕那飞溅的血沫沾到他半分。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眼眶泛红,连带着指尖都在抖:“你没事吧?”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竟比问他是否受伤,比关心自己还要急切。

沈砚之看着她紧攥自己的手,指腹无意识摩挲过她微凉的手背,眼底闪过柔意,反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我没事。”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只是让你受惊吓了,抱歉。”

苏晚卿这才察觉自己还抓着他的手,慌忙松开时,脸颊已烫得惊人。“我……我只是担心……”话到嘴边,却因他温和的目光而乱了分寸。

她暗自懊恼——明明该保持距离,可方才见他染血的长衫,只觉得心口发紧,哪还顾得上什么身份规矩?

沈砚之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抬手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落尘:“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指腹擦过她耳尖时,他刻意放轻了力道,怕惊着这朵刚受了惊吓的“海棠花”。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让苏晚卿心跳漏了半拍。方才掌心相触的温度还在指尖蔓延,她望着他沉静的眉眼,忽然想起苏鸿文的算计——连顾言,都成了他要挟自己的筹码,明明是被迫与她分开,却成了压在她心头的一道枷锁。

那些曾以为能托底的“依靠”,要么是精心设计的圈套,要么是被现实碾碎的泡影。可眼前人,明明是她曾轻视的“军阀少爷”,却会在她发呆时担心她受怕,会暖热指尖再碰她的额头,会将她的手裹在掌心安抚。

心头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顺着血脉漫到四肢百骸。

她原以为嫁入沈家是踏入绝境,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无奈,却没料到,在这乱世的漩涡里,这个男人竟成了能让她稍稍安心的微光。

卫兵很快制服蒙面人,沈砚之踱步过去,靴底碾过血迹时,目光扫过俘虏,声音冷得淬冰:“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蒙面人梗着脖子咒骂,被林涛一脚踹跪在地。面罩扯下,沈砚之眉峰微挑——是前些日子跟苏家抢生意的帮派头目。

“看来真是冲我来的。”他转头对林涛道,“带下去审,别让他们死了。”话落时,他余光瞥向窗边,见苏晚卿还望着这边,又补充了句,“动作轻些,别吵着少夫人。”

院里清净后,只剩淡淡的血腥味。

苏晚卿看着沈砚之长衫上刺目的血迹,不知怎的,竟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块绣着海棠花的干净帕子递过去:“擦擦吧。”

沈砚之低头看了眼帕子,又抬眼望她,眼底带着些微讶异——这帕子绣工细腻,显然是她常用的。

他接过时,指尖刻意避开她的指腹,只捏着帕子边缘,随意擦了擦衣襟上的血渍:“多谢。”

“他们……为何要杀你?”苏晚卿轻声问,声音还带着惊悸。

“树大招风罢了。”沈砚之将帕子还给她,见她指尖捏着帕子微微泛白,又道,“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留意着她的神色。

苏晚卿捏着沾了血迹的帕子,忽然想起白日回门的事:“会不会……与苏家有关?”

沈砚之看了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只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脖颈,见她瑟缩了一下,便收回手:“此事我会查清楚,你不必挂心。天凉,进屋去吧,我让厨房温了姜茶,一会儿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苏晚卿点点头,转身回屋时,总觉得后颈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连带着心里都暖了几分。

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温和才渐渐淡去,转头对暗处的林涛道:“去查苏家最近的恩怨,尤其是码头那帮人。对了,查的时候动静小些,别让少夫人知道太多,免得她又担心。”

“是。”林涛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随即没了动静。

沈砚之望着苏家的方向,眼神沉沉。

他本以为回门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苏鸿文藏了这么多心思。

而苏晚卿……他想起方才她递帕子时担忧的眼神,想起她抓着自己手时的慌乱,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朵在苏家后院受了多年委屈的海棠花,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藏着韧劲,让他疼又爱。

回到书房,沈砚之褪去沾了尘土的长衫,换上素色常服。

刚落座,林涛便来回话:“旅长,是‘黑风帮’的人。前几日他们跟苏家抢绸缎商路,被苏老爷请人砸了据点,本就怀恨在心。”

沈砚之指尖顿在桌面:“他们找苏家麻烦,为何扯我的名头?”

“是苏家二姨太胡秋月挑唆的。”林涛递上供词,“她跟黑风帮说,砸据点是您的主意,还说您护着少夫人,最恨人借您名头生事,只要他们闹事,您定会出手收拾他们。”

沈砚之扫过供词,随手掷在案上,端茶时却想起苏晚卿递帕子的模样,眼底冷意淡了几分:“胡秋月?倒会算计。”他顿了顿,又道,“告诉苏鸿文,管好后院的人,别再给我惹麻烦——还有,别让少夫人知道是她二姨太的手笔,免得她心里不痛快。”

“是。”

林涛退下后,书房恢复安静。

沈砚之走到窗边,望着院里的海棠树,想起白日里苏晚卿在苏家廊下红着的眼眶,想起她递帕子时的犹豫,她这是真的担心他、在意他吗?

其实他想告诉她,她往后不会再受委屈,不必再强装镇定,他会一生护着她。

他忽然觉得,也许他不用等太久,苏晚卿就能接受他。

屋里的苏晚卿辗转反侧,总能想起沈砚之在月光下挥剑的身影,想起他暖过的指尖、温声的安慰。

那身影挺拔如松,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竟渐渐盖过了顾言的模样。

她揉了揉额角,暗叹一声——或许,她真该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该如何依赖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

沈砚之的话传到苏家时,苏鸿文正在听账房报数。听完卫兵转述,他手里的茶盏“哐当”砸在桌上,脸色铁青:“胡秋月这个蠢货!”

胡秋月被叫来正厅时,还以为是好消息,刚进门就挨了一记耳光。

苏鸿文抓着鸡毛掸子抽打她,吼道:“谁让你招惹黑风帮?谁让你动沈砚之的?”

胡秋月哭着求饶,抽噎着交代了计谋,却没料到黑风帮敢行刺沈砚之。

苏鸿文听得眼前发黑,指着她骂:“你这是把刀递到沈砚之手里!从今日起,你禁足佛堂,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胡秋月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沈公馆书房内,氤氲的茶气裹着川地茶叶的醇厚。

沈砚之垂眸啜茶,指尖摩挲着粗瓷杯壁。

待林涛把苏家的消息说尽,他端杯的动作猛地一停,指节瞬间泛白,连杯壁上沾着的川茶茶渍,都似被这骤然的力道攥得发紧。

他垂眸盯着杯中打转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语气里满是嫌弃:

“后宅妇人的算计,向来是躲在阴沟里的伎俩,龌龊又愚蠢。

胡秋月倒好,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还把晚卿扯进来,让她昨夜在这绵阳城里,平白受了那样大的惊吓——真是会钻营,偏生用错了地方。”

他最厌这类心机深沉的女子,比起明刀明枪的争斗,后宅里的阴私伎俩更让他不齿,尤其见不得有人把苏晚卿卷进这摊浑水。

指尖微微用力,粗瓷杯壁被按出浅痕,他抬眼看向林涛,冷声道:“疤脸强扔去涪江码头做苦力,让他一辈子别再沾绵阳的阴私。

至于胡秋月,既然苏鸿文把她禁了足,便不必再管——我懒得跟后宅妇人纠缠,免得脏了手,也省得晚卿知道了心烦。”

林涛问:“旅长,要不要再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