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妍的高跟鞋“嗒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才走到楼下大堂,她就愣住了。
大厅灯光明亮,人群已经聚拢。三个警察正立在一旁,而他们身边,赫然站着一个说不上完全陌生的身影。
是刚刚和梵糖一起上楼的那个男人。
程可妍心口狠狠一震,脸色瞬间发白。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分明亲眼看到他们两人上了电梯,怎么现在他却站在这里?那梵糖呢?是跟他一起下来了,还是……还留在楼上?
她胸口像被针狠狠戳了一下,隐隐发疼。一个念头疯了一样在脑海盘旋:如果梵糖还在楼上,她不就亲手把栗若宸让给别人了吗?她算什么,居然成了给她递刀子的蠢货?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她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可就在这时,三个警察循着某个方向齐齐看了过来。
程可妍心里猛然一空。下意识抬头,便见其中一人。
他身形修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外套,线条干净利落,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度。与那种凌厉咄咄逼人的男人不同,他气质里自带一股温润,仿佛初春午后透过云层的日光,令人放松警惕。眉目清俊,不算锋利,却在眉眼间隐隐流露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肩背微沉,却带着从容的弧度。指尖在空中一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仿佛空气都被那一瞬间的动作凝住。修长的手指没有半分颤意,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直直指向她。
她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警官,就是她。”男人嗓音压抑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她刚刚给了我一杯酒。我只是不小心尝了一口,正要放下,就被别人撞了一下,哪怕只是一口,我立刻觉得不对劲。”
程可妍如遭雷击,耳朵“嗡”的一声,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什么?!怎么会?!
她呼吸急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颤抖着攥成拳,胸口急剧起伏。
她想开口反驳,可喉咙像被人卡住,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轰鸣:不可能……这不可能!
警官神色一肃,立即上前一步。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嗒”的一声,带着沉稳的威压。
“女士,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为首的那位警官声音冷硬,眼神锐利,像一把直刺人心的刀,牢牢锁定程可妍。
他微微俯身,语调不疾不徐,却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有人指控您递出的酒水里含有违禁成分,杯子已经送去检验,初步结果也出来了。希望您能如实说明,刚刚在宴会上,您是否确实将那杯酒递给了他。”
另两位警官也同时上前,分立在她身侧,仿佛已经在无形之中给她围出一个牢笼。那股森冷的气息压下来,让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纷纷侧目,目光或惊讶或窃窃私语,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
程可妍腿一软,细高跟“咔”的一声轻响,她差点踉跄摔倒,却死死撑着,脸色煞白,冷汗一滴滴从鬓角滑落。
“我、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声音发虚,带着颤抖,心底却乱成了一团麻,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底气不足。
警官面无表情,冷声打断:“有没有,等进一步化验结果出来,一切自然明了。”
这一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
她整个人被拘着往外带,脚步踉跄,耳边尽是窃窃私语与目光追随。那些带着好奇与幸灾乐祸的眼神像利刃般一寸寸剐在身上。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到,从今晚起,关于她的传言会在这个圈子里以怎样的速度疯长:与喻琛有染?被点名带走?不论是真是假,她的名字都会同那些丑陋的臆测捆绑在一起,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她心口一紧的是,如果爸爸知道了这件事……那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背脊一凉,仿佛整片空气都要塌下来,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后悔自己没有把事情做的更干净一点。至少……擦掉自己在酒杯上留下的指纹。可恶,那个男人怎么会……
喻琛站在原地,目光顺着那抹背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胸口的郁气像是骤然泄出,忍不住呼了一口气。
刚才下楼时,他已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一点点拼凑出若有若无的线索。那女人说梵糖不舒服时,语气太过急切,眼神也闪烁不定,他几乎在第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劲。
他猛地想到,当时她身旁的高台桌子上,孤零零放着两个高脚杯。心口骤然一紧,他转身急匆匆往过走。幸好宴会厅人多嘈杂,阳台入口处又偏僻,那张桌子竟还没被服务生收走。
他俯身一看,果然,其中一瓶杯沿残着若隐若现的粉色痕迹,另一瓶则泛着浅浅的浑浊感。
喻琛指尖一紧,拎起酒瓶,眉目间冷意骤然凝聚。
……
程可妍走出警局的那一刻,刺眼的镁光灯已被挡在远处。夜风扑面,带着冷意,她身侧的男人正利落地合上车门,目光冷淡如刀。
“上车。”他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
车内的气氛沉闷得近乎凝固。发动机轰鸣起来,却压不住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却带着无形的重压。
“集团正值要上市的关头。”他侧过脸,冷眼打量她,“你偏偏闹出这种丑闻。”
程可妍攥紧手指,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她想开口辩解,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今天的事不会再传出去。”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但你做得太卑劣了。就算外面没消息,圈子里的人,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给出的解释。”
她胸口像被针扎般窒闷。嗓子发紧,却只能逼自己咽下。
男人眼神锋利,像要剥开她最后的遮掩:“我劝你,好自为之。别再拖累我们。”
空气里弥漫着窒息般的压迫感。
程可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回到家,她才刚踏进门,门口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压得沉重。走廊的灯光冷白,照在瓷砖上反出一层凉意,映得她心口发紧。
客厅里,沙发正中坐着她父亲程建国,五十出头,身形仍旧高大,肩背僵直,满脸威严。鬓角早已有白发,但修剪得一丝不苟,眉峰压得极低,眼神锋锐得像一把刀,透着压迫感。沙发另一侧,靠着懒散姿态的是她的哥哥程亦。他长得极像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眉目冷峻,五官硬朗,只是比父亲少了几分沉重,多了股桀骜和冷漠。即便什么都不说,他一双狭长的眼睛轻轻一抬,就足以让人心里发慌。
“跪下。”父亲声线冷沉,吐出的字眼不容抗拒。
程可妍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冰凉的地砖透过膝盖直直钻进骨子里,冷得她心口发抖。
父亲并未多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待处理的麻烦。“这事闹得人尽皆知,高攀是别想了。”他低声对程亦道,“得赶紧找个法子把她嫁出去,不然再留在家里,只会坏我们程家的名声。”
程亦微微抬眼,唇角冷冷一勾:“还能嫁谁?”
父亲哼声一笑,带着几分不屑:“林氏那个小儿子,林铮。虽然不成器,成天泡夜总会,但至少姓林,血脉在那里。对外还能遮遮羞,算是个体面交代。”
这句话像是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程可妍心里一慌,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要!”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瞬间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她半边脸被打得偏到一边,火辣辣地发麻,耳鸣声轰然作响。
父亲的眼神冰冷如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
程亦站在一侧,脸色冷淡,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唯独指尖在西装袖口上轻轻摩挲,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心口某处隐隐泛起一丝异样,可他很快压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就在这时,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由远及近。继母顾兰走了进来,身形修长,妆容精致,姿态一贯的端庄而冷淡。她眼神掠过跪在地上的程可妍,连半分停顿都没有,就径直落到程建国和程亦身上,语气带笑:“我就知道你们父子俩会有办法。”
随即,她在程建国身边坐下,端起一杯热茶递过去,笑意温柔,恰似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程亦也起身替她挪了个位置,语气难得放软:“妈,你刚回来?”
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神情自然亲昵,仿佛这一幕温情的家庭画卷里,从来都不曾有过跪在地上的程可妍。
而她,就像空气,被彻底隔绝在那份“其乐融融”之外。
喻琛拖着满身疲惫,走到家门口。肩上的力气像被抽空,整个人透着一股压抑的倦怠。谁知门口的灯亮着,门口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淡淡,没有多少起伏。
江婼身着一袭浅色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眉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我来给你送夜宵呢。不请我进去一起吃吗?”
喻琛眉心微蹙,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今晚我有点不舒服。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早点休息了。”
江婼眨了眨眼,声音娇软:“你怎么啦?我可以照顾你呀。”
她那种轻柔又略带依赖的语气,让喻琛胸口骤然一窒。恍惚间,他想起了另一个身影。曾经她撒娇的时候,也总是用这样轻轻黏黏的语调。她会拉着他的手臂,仰起脸笑,带着点没由来的依赖和信任。
他的心脏突兀地收紧。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事?药效那样危险,他早该第一时间叫医生的。可惜他当时一瞬间的失控,恐怕已经让她彻底失望,再不会信他了吧……
“喻琛?”江婼轻声唤,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想要把他从神游中拽回来。
喻琛猛地回神,看了她一眼,唇线抿直,语气依旧疲倦疏离:“我真的累了。想休息。”
那声音里透出的冷意,不容置喙。
江婼手指微微收紧,面上的笑却不敢松动,只能生生咽下心底的不甘。她轻轻点头,低声道:“那我明天给你买早饭。”
话落,她转身就走,细高跟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声声清脆。没等他回应,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喻琛看着空荡的玄关,肩背一点点下沉,眼底的疲惫压得更深。
清晨的光透过落地窗薄薄的纱帘,带着一点金色的柔意,洒在床上。梵糖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身旁的男人还安静地沉睡着。
昨晚的荒唐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令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但心底却泛着一种说不出的甜意。她偏过头去,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他的眉骨线条干净利落,睫毛意外地长,像是落在眼睑上的一片羽毛。唇角在睡梦中微抿着,显得冷峻却又带点少年气的天真。
梵糖心里有点恍惚,这样的人,昨晚竟然……
就在她盯着发愣的时候,那双她以为仍沉睡的眼睛突然睁开。
漆黑而清醒,像一瞬间捕住了她所有慌乱的目光。
“早。”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刚醒的低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暧昧。
梵糖心口像被撞了一下,连呼吸都慌了半拍,猛地想移开视线,却被他含着笑意的眼神死死牵住。
她心口一紧,下意识要躲开视线,却被他伸手揽了过来。呼吸间,她整个人撞进他温热的怀里。
“……你别闹。”她脸颊发烫,手抵着他的胸膛。
栗若宸忽然勾起唇角,懒懒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沉带点沙哑的嗓音贴在她耳边:“昨晚检验得怎么样?”
她愣了下,脸上“唰”地烧起来。
男人见状,眼底笑意更深,故意停顿了一瞬,才慢悠悠地接着道:“既然通过了……是不是可以去领证了?嗯?我想持证上岗。”
梵糖被他这番一本正经又带点狡猾的话弄得心口乱跳,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你能不能正经点!”
栗若宸却偏要追问,神情看似认真,语气却藏着明显的戏谑:“我很正经啊,我要的可是合法身份。”
看她不说话,栗若宸半眯着眼,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不会对我做了那些事之后,就打算不负责吧?”
梵糖正要翻身起床,闻言猛地炸毛似的瞪他一眼,声音拔高:“怎么会!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被子掀开,气势汹汹:“去!现在就去!”
刚踩到地板,她的手腕就被一把拉住。栗若宸力道不重,却稳稳将她拖回床上。男人眸底浮着一丝笑意,低声道:“别急,民政局还没开门呢。”
他的气息近得发烫,像故意挨着她,“这点时间,总不能浪费。”
梵糖心里一跳,刚要开口反驳,就被他扣住后脑,下一秒唇舌便交缠在一起。熟悉却又带着新鲜刺激的暧昧氛围迅速淹没理智。呼吸交缠,细碎的亲吻从她肩头一路落下。被褥之间的缝隙渐渐收拢,空气里只剩下轻微的喘息声。
……
站在民政局门口,梵糖还觉得恍惚。清晨的阳光打在红底金字的牌匾上,她有些失神。
“我……我真的就这么结婚了?”她下意识攥住自己手里的小红本,语气里带着怀疑和慌乱。
栗若宸斜斜看她一眼,唇角勾起:“要不然,你以为我带你来晨练的?”
梵糖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脏却还是没由来地猛跳了两下。
车子发动时,后座上的气氛还带着一股没散尽的喜气。栗若宸举起那两本鲜红的结婚证,透过后视镜,意味深长地朝秦绯晃了晃。
秦绯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啧”了一声,心脏却跟着那两本小本子“扑通扑通”乱跳。红色太扎眼了,他甚至不敢直盯太久,像是怕一旦盯久了,整个人都会被这份沉甸甸的实感压得喘不过气。
秦绯开着车,心里却嘀咕起来。栗总终于追到爱人、还把婚结了,这下是不是能稳重点回去上班?毕竟居家办公时,最惨的总是他这个小喽啰,每天精神高度紧绷。现在好了,栗总婚姻大事落定,他是不是就能回去办公了?不然他会都开不了,总让他这个助理帮忙帮忙传消息,他真想叫一下栗总有个东西叫视频会议啊!
可兴奋之余,心口又被另一层紧绷裹住,害怕。栗总结婚这事儿,老爷子那边可还蒙在鼓里。到时候真要是被发现……不用想,自己八成又要被拉去顶雷,当个出气筒兼背锅侠。想到老爷子那张沉沉的脸,秦绯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把头靠回椅背,眼睛却忍不住飘向后方那抹沉稳的身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甜蜜烦恼”?
而后座的梵糖,在短暂的喜悦和羞涩之中已经头脑清醒了……完蛋,她还没有正式的跟爸妈说,虽然老妈已经默认了……而且……沈知秋。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沈知秋知道时的反应了——那张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脸,八成会瞬间黑成锅底,还不忘冷飕飕地抛下一句“无语”。
正想着呢,一旁的手忽然不安分地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搭在她肩膀上,带着点痞气的力道。
“还在回味吧?”栗若宸的声音吊儿郎当,眉眼里全是欠揍的神色,“我知道我很强,你不要太迷恋哥。”
林初夏“唰”地偏头瞪他一眼,脸上刚冒出来的一丝笑意瞬间收了回去,只留下满脸嫌弃。
“滚。”她干脆利落地甩开那只手,语气冰冷得连一丝余地都没留。
可栗若宸偏就不识趣,手刚被甩开,立马又凑过来,笑得欠打:“老婆,你这点小羞涩,在我眼里全是娇态啊——”
林初夏猛地一噎,忍不住冷笑:“你要是再这么油,我会以为你童年的偶像是冷少。”
栗若宸愣了下,眼神一亮,竟然一本正经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林初夏:“……”
不是,她想退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