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街市上行人如织,小贩的吆喝声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沈嘉禾感到车厢内空气凝滞,胸口微微发闷。
她抬起纤白的手指轻轻撩开车帘,望着这鲜活的市井景象,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夫人对街市感兴趣?”顾珩低沉的声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道。
苏晚指尖一颤,帘子从指间滑落,在窗棂上荡出细微波纹:“只是...觉得热闹。”
顾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没再多言,只剩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不多时,当马车停在沈府朱漆大门前,苏晚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大门阶前那对鬓角微霜的夫妇眼角、细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沈嘉禾看着眼前这对“父母”,心中只觉突突,她可是个冒牌货呀!这露馅了可咋办!
回门宴设在沈府花园的水榭中。时值夏季,荷风送香,沈父与顾珩对坐弈棋、谈论朝政。
沈母则拉着苏晚去花园里闲逛、问问体己话。
被拉走的“假货”沈嘉禾僵硬地呼吸一滞,这沈母的触感太过真实,让她几乎要相信这具身体真是从这妇人骨血中分离出来的。
“嘉禾,女婿待你可好?”沈母压低声音问道。
苏晚疑惑极了,心中暗想“嘉禾?谁?哦~对了,她现在叫沈嘉禾哈,差点给忘了。”
为了不漏馅,她只得点头乱应“很好啊!”
沈母欣慰地笑了笑:“你爹当初还担心你嫁入这侯府会受委屈呢,如今看来是多虑了,这顾珩虽年纪轻轻,却是极有分寸的。”
沈嘉禾心头一动忙问:“母亲,这...顾珩多大了?”
沈母诧异地看着她:“你这孩子,连自己夫君的年岁都不知了?顾珩今年十七了,他只比你小一岁,他呀可是庆隆八年中举,今年殿试就被圣上钦点为新科状元,顾珩可是咱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呢!”
十七岁!!!
沈嘉禾闻言被吓得一个踉跄,她一直以为顾珩至少二十出头,毕竟他举止沉稳,处事老练,没想到…竟是个未成年!
她二十六岁的灵魂瞬间被罪恶感淹没,妈妈呀!她居然睡了一个未成年~
搁在现代,这年纪老牛吃嫩草可是要坐牢的啊!
“嘉禾,你这是怎么了?”沈母见她差点摔倒,忙搀住她关切地问。
“没...没事。”沈嘉禾强自镇定开口:“只是突然想起,顾珩他说三日后要赴江北...”
沈母叹了口气接嘴道:“是啊,你父亲说圣上对漕运一事极为重视,特意点了他前去,这顾珩年纪虽小,却深得圣心,你们才新婚,你要多多体谅他,以顾珩的才学实干今后定是前途无量的。”
苏晚却心不在焉地应着,脑海中却想顾珩是今年科考的,又是状元!这庆隆十年!那是简称史上最严苛的科举呀!
据史书记载这庆隆十年可是出了二十多位名垂青史的名臣...这些民臣她都熟悉,可为什么史书上没有顾珩这个名字呢?
沈嘉禾终是忍不住又问道:“母亲,您说顾珩是今年殿试的状元,那主考官是...”
“自然是圣上亲自主考的。”沈母一脸骄傲,“四位副考官可都是当朝重臣——首辅周延儒、次辅温体仁、礼部尚书钱谦益、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嗣昌,听你父亲说这次科考出来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沈嘉禾再遭雷击,这些名字她都太熟悉了!
“嘉禾,你今日怎么总是问这些朝堂之事?”沈母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停住脚步疑惑地问。
沈嘉禾勉强一笑,撒娇着环住沈母的手臂摇晃:“女儿这不是...想多多了解下顾珩嘛~”
沈母这才了然地点点头:“也是~顾珩虽出身靖安侯府,却是庶子,那老侯爷去世后,他们娘俩又遭嫌弃被驱逐出府,这侯府嫡长子袭爵不久也病逝了,幸得他争气高中,这才轮到顾珩回府承袭爵位的,他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
庶子出身,还被逐出府过,十七岁就高中状元,最后还得以回府承袭侯爵...这样的经历放在任何时代都堪称传奇呀,这…史书上怎会毫无记载过此人呢?
除非...这不是她熟知的那个朝代,她轻咬住下唇,或者说…有人改变了历史?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凉,如果历史已经被改变,那她所掌握的知识将毫无用处,甚至可能成为误导。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这种改变会带来什么后果。
“顾珩...”她默念出这个名字,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正史中丁点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傍晚回程的马车上,沉默比来时更加厚重。
沈嘉禾紧贴着车窗而坐,努力拉开与顾珩的距离,和来时一般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在狭小空间内格外清晰。
“夫人似乎有些怕我。“顾珩忽然开口。
顾珩的突然出声吓得苏晚一个激灵,她忙谄媚一笑:“怎么会~是这...天气有些闷热罢了。”
顾珩并未拆穿她蹩脚的托词,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锦帕递来,温声道:“擦擦汗罢。”
沈嘉禾这才惊觉自己额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霞光下泛着微光。
她慌忙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袖口,那冰凉的绸缎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多谢……”她低声道,却在垂眸时瞥见帕角绣着一个精巧的“珩”字和几朵白梅点缀,银线勾勒,清雅矜贵。
“这是...”沈嘉禾瞬间觉得拿在手中的帕子变得无比烫手,这怕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吧?
“我母亲绣的。”顾珩语气平静带着几分柔和解释:“她素来喜爱白梅。”
沈嘉禾闻言忙拍拍自己心口安抚自,还好…还好,这要是什么男女主的定情信物,她又是实打实的冒牌货,这两眼一抹黑的啥都不知道可真的就露馅了~
瞬间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心头一震,她记得原身的母亲说过,这顾珩和他母亲曾被驱逐出府,那么他的母亲很可能已经...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少年状元,背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攫住她的心。
她不由地放轻了声音,带着几分怜惜道:“抱歉...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向前看......”
话音未落,却见顾珩抬眸望来,那双如墨的眸子里盛满疑惑,长眉微蹙,似是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沈嘉禾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莫非自己会错意了?
顾珩何等聪慧,见她神色变幻便猜到了七八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我说母亲喜爱白梅,并非意指她已故。”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地继续补充:“我们成婚仓促,偏巧母亲身体抱恙,导致你一直未能得见,回府后我带你去见见她。”
他说话时眼尾微弯,那抹笑意如春风拂过冰湖,将方才的误会轻轻化开。
而沈嘉禾却走神地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正呆呆的望着顾珩犯花痴。
只见他唇角微扬,眉眼间漾开一抹浅笑,那笑意如三月春风拂过湖面,在她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这老天爷待她这个“大馋丫头“未免也太慷慨了吧,给她一个这么帅的年轻小伙当老公…
这般想着,她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欢喜,竟全然将对方未成年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沈嘉禾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她慌忙用贝齿轻咬住下唇,这才勉强将满心的雀跃压了下去。
那欢喜却像春日里破土的新芽,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直要从眼底眉梢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