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天累坏了吧?”云裳性子活泼些,一边麻利地替沈嘉禾取下略显沉重的发簪,一边小声嘀咕,“这一整日忙,夫人都不曾好好歇歇。”
云袖则已经安排着丫鬟们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寝衣:“热水已备好了,夫人先沐浴解解乏吧。”
沈嘉禾几乎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浴桶方向升起的袅袅热气。
这一天,从清晨被醒来被这陌生世界吓死的精神紧绷,再到应对回门的仪式些,还有与顾珩母亲程氏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对话,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早已透支。
什么江北之行,什么工作狂世子,此刻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最大的奢望就是能立刻躺平。
作为一個穿越前凡事亲力亲为的普通人,她今天起初是非常不适应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程都有人伺候的贵族生活。
但今天,极度的疲惫战胜了那点不自在。
她几乎是半闭着眼,由着云袖云裳帮她褪去繁复、层层叠叠的衣裙,将自己浸入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酸软的四肢百骸,让她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云袖手法轻柔地帮她梳理长发,云裳则细心地为她按摩着僵硬的肩颈。
(沈嘉禾内心OS:万恶的封建主义……偶尔体验一下……真香啊……)
所有的思虑以及那点对未知未来的不安,都被这暖融融的水汽蒸腾得模糊不清。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舒适窝巢的猫,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沐浴完毕,换上柔软丝滑的寝衣,她被丫鬟们搀扶着坐到梳妆台前,迷迷糊糊地任由她们用细软的布巾绞干发尾,又抹上淡淡的香膏。
整个过程,她眼皮都在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夫人,头发还未全干,再等会儿歇息吧?”云裳轻声提醒。
沈嘉禾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歪向了柔软馨香的床铺。
什么夫君?通通见鬼去吧!她现在只想拥抱这张看起来就无比舒服的大床。
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沉重的眼皮就彻底合上了。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床……比早上的要软多了……
云袖和云裳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又好笑。
她们小心地替沈嘉禾掖好被角,又将灯烛拨暗,只留了一盏角落的小灯,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守夜。
沈嘉禾陷入了黑甜无梦的沉睡之中,呼吸均匀绵长。她睡得毫无形象,甚至因为找到了舒适的姿势而微微蜷缩起来,全然不知这婚房真正的主人,那位她名义上的夫君、昨日刚拜过堂的状元郎顾珩,此刻或许还在宫中操心国事,也或许正在归来的路上。
她更不知道,程氏那边,可能已经派人去给宫里的儿子递话,商量或者说通知“携妻赴任”的安排了。
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疲惫后极致放松的睡眠,以及身下这片短暂属于她的、温暖而安全的方寸之地。明日事,明日再说罢。
沈嘉禾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要将穿越以来所有的惊惶和昨日积攒的疲惫都彻底睡去。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温暖包裹着她。
直到次日清晨,天光透过窗棂,将室内映亮。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陌生的床帐,陌生的香气,还有身边……
身边?
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地往身旁看去——空的。被褥平整冰凉,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内室与外间相隔的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极其轻微的金属搭扣碰撞的脆响。
沈嘉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僵硬地转过头望去。
透过那扇绘着山水墨韵的苏绣屏风,她能模糊看到一个挺拔修长的男性身影正背对着她,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的中衣,露出劲瘦腰背的轮廓,随即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另一件颜色更深的衣袍,迅速穿上。
是顾珩!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他睡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涌入脑海,让她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寝衣完好,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他昨晚没睡在这里?
就在她心脏狂跳,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时,屏风后的身影已经整理好了衣着。
顾珩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他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更衬得肩宽腿长,气质冷冽。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带着些宿夜未归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清明,仿佛不睡觉也不影响他什么似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拥着被子、瞪大眼睛、一脸惊魂未定看着他的沈嘉禾。
然而,顾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瞬,没有丝毫要解释自己为何在此、昨晚如何度过的意思,仿佛她的存在和此刻略显狼狈的神情都无关紧要。
他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昨夜不知谁放在那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声音平稳淡漠,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下达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母亲已同我说了。但是行程有变,明日我们就要出发前往江北。”
沈嘉禾还处在“他是不是和我同床共枕了”的震惊余波中,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脑子根本没转过弯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啊?”
顾珩放下茶杯,视线扫过她茫然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反应迟钝有些不耐,但还是重复并补充道:“明日一早动身。你今日便将需要携带的行礼收拾妥当。”
他顿了顿,目光在室内那些显然属于女子的、略显繁琐的妆奁和摆设上一掠而过,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简洁:“不必带太多无用之物,路上驿站城镇皆可采买,拣紧要实用的带上即可,轻车简从,以免拖慢行程。”
说完,他甚至没有询问沈嘉禾是否还有疑问或困难,只最后瞥了她一眼,仿佛确认指令已传达,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尽快准备。”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消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人影也很快消失在门外。
留下沈嘉禾独自坐在锦被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昨夜婆婆才提的建议,她内心已经拒绝了三连,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明日就要执行的既定事实了?
那顾珩,她现在名义上的“老公”……刚才是在通知她,而不是在和她商量吧?
还有,他到底昨晚睡没睡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