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后,沈嘉禾回到漱玉轩,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中。
“实用的,实用的……”她嘴里念叨着顾珩的要求,眼睛在满屋子的物品上扫过。
华丽的钗环首饰?pass!累赘又不安全,路上还得担心被土匪抢。
繁复层叠的正式礼服?pass!占地方又行动不便,路上遇上刺杀什么的,影响逃跑。
那些精美的摆件玩物?更是想都别想了…
她指挥着云袖、云裳,主要挑拣了几身料子结实、颜色耐脏、行动相对方便的衣裙,以及必不可少的贴身衣物。
虽然力求精简,但考虑到路途可能漫长,换洗总是要的,数量上还是稍微纠结了一下。
“药!对了,药最重要!”沈嘉禾猛地想起关键。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一场风寒都可能要命,更别说长途跋涉了。
“云袖、云裳,快去问问府里或者找找我的陪嫁里有什么常用的药材、成药什么的,全都拿来!”她急切地吩咐:“金创药、止血散、治风寒的、治腹泻的、治跌打损伤的……只要是觉得路上可能用得上的,都找来!”
两个丫鬟虽然不解夫人为何对药材如此执着,但还是依言赶紧去张罗。
好在这靖安侯府虽然败落,但底蕴深厚,常用的药材储备自然不缺,加上沈嘉禾陪嫁里也有一些,很快,大大小小的瓷瓶、油纸包便堆了一小桌子。
沈嘉禾像个谨慎的小仓鼠,仔细检查着每一种药,询问功效,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包裹好,放进一个特意找来的结实小木箱里。
这箱药,在她心里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那些衣裳。
主仆三人忙忙碌碌,挑拣、打包、核对,不知不觉竟耗去了一整天的时间。
她们全身心都扑在如何将沈嘉禾的行囊收拾得既精简又周全上,完全忘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意识到——作为妻子的沈嘉禾,理论上或许还需要为夫君顾珩打点行装。
直至傍晚,程氏身边的嬷嬷来请,说程氏设了家宴,要为顾珩和沈嘉禾饯行,请她过去用晚膳。
此刻主仆三人才惊觉时辰已晚,只得放下手中东西忙匆匆赶去。
三人赶到程氏的院子时,顾珩已经先她们一步进院,沈嘉禾觉得这气氛比往日凝重许多。
一行人步入内屋,那药味隐隐从内室飘出,程氏也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床榻上躺着,而是被搀扶着勉强坐在桌旁了。
程氏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往日里那份雍容气度被病容削弱了大半,只是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意。
“母亲,您身体不适,何必还要强撑起来?”顾珩已经快步走向程氏旁,他眉头紧锁,声音虽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珩走近,目光扫过程氏苍白的面容,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程氏虚弱地摆摆手,声音气若游丝:“不碍事……你知晓的,都是老毛病了。母亲也是担心你们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我总要……亲眼看看你们,说几句话才安心。”她说着,目光慈爱又充满忧虑地落在沈嘉禾身上,“嘉禾……这一路辛苦你了。”
顾珩闻言依旧是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但是对于母亲的担忧,他还是简洁地回了一句:“母亲放心,儿子会照顾好她。”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像一句程式化的保证。
程氏显然对这干巴巴的保证不满意,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沈嘉禾。
沈嘉禾接收到信号,立刻放下正准备夹菜的筷子,摆出最温婉柔顺的表情,照着顾珩的话茬柔声道:“母亲~您快别操心我们了,您千万保重身体要紧。顾珩……哦!不是,夫君他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尽力从旁协助,不让他分心。”她的话说得委婉,既安抚了程氏,也没大包大揽。
程氏听了,这才稍稍展颜,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顾珩整个席间几乎沉默着,只是那担忧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母亲身上,很复杂难辨。
这顿饯行宴,就在程氏忧心忡忡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寂静中匆匆结束。
两人一同回到漱玉轩,沈嘉禾只觉得比收拾行李还累,没管顾珩,自己几乎是沾枕头就着,沉沉睡去。
似乎没睡多久,正沉浸在黑甜乡里,她就感到一阵不容抗拒的摇晃。
“唔……别吵……”她不满地嘟囔着,想把扰人清梦的东西推开,却碰到了一片冰凉硬质的衣料。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昏暗的烛光下,顾珩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似乎比昨日更冷峻几分的俊脸近在咫尺。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利落的出行装扮,带着清晨的寒意和一种压抑的气息。
“起身,准备出发。”他言简意赅,收回摇醒她的手,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所有的担忧和沉重都已深埋心底。
沈嘉禾瞬间清醒了大半,看向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沉沉的鸦青,离天亮显然还有段时间!
“这么早?”她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顾珩已经转身走向外间,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催促,比昨夜更显不容置疑:“一刻钟后,府门外马车等候。”
沈嘉禾望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挺拔背影,心里暗自嘀咕——鬼知道一刻钟是多久?
但那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想起病榻上程氏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她把涌到嘴边的抱怨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认命地挣扎着,将自己从那片温暖馨香、令人眷恋无比的锦被中剥离出来。
清晨的寒意立刻侵袭而上,激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冷颤。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一片沉寂的鸦青,星子疏淡,尚未隐去。
整个偌大的侯府都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静谧里,唯有漱玉轩内灯火匆忙亮起,人影晃动,打破了这片宁谧,无声地宣告着一段未知而仓促的旅程即将强行启程。
云袖和云裳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虽也带着惺忪睡意,但动作极为利索。
两人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仍有些迷糊的沈嘉禾洗漱更衣。
热水是提前备好的,温度恰到好处,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衣裙是昨夜就挑拣出来的那套最便于行动的藕色细棉布裙裾,外罩一件半旧的鹅黄色比甲,头发也只简单绾了个结实的单髻,用两根素银簪子固定,半点珠翠未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