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提供的饭食比昨日更加粗粝难以下咽,一盆浑浊的菜汤,几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沈嘉禾勉强喝了几口汤,那饼子实在无法入口。
云袖试图用自带的小炉子和茶叶烧点热水,却被老驿卒尴尬地告知驿站柴火紧缺,热水需限量供应,且已优先送去了世子爷房中——显然,顾珩的威势在此地同样好用。
沈嘉禾摆摆手,示意不必麻烦了。她此刻也没什么胃口,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窗外那无形却迫人的紧张气氛所吸引。
天色彻底黑透,狂风怒号,吹得驿站破旧的门窗哐哐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不安。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风声截然不同的异响从屋顶传来!
像是瓦片被极轻地踩踏,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的声音!
沈嘉禾的心猛地一缩,瞬间屏住了呼吸。
云袖和云裳也听到了,两人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靠近沈嘉禾,身体微微发抖。
几乎就在同时,隔壁房间——顾珩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沈嘉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外面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些布防的亲随仿佛集体消失了一般。但这种死寂,反而比喧哗更令人恐惧!
(沈嘉禾内心OS:怎么回事?有刺客?!)
就在这时,她们房间的门闩,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被利器撬动的“咔哒”声!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夜里和高度紧张的氛围下,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有人正在试图撬开她们的门!
云袖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云裳则猛地抓起桌上那盏沉重的油灯,浑身颤抖地对着门口,做出防卫的姿态。
沈嘉禾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有她离开前让丫鬟准备的、用来防身的……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剪刀。
门闩又动了一下,眼看就要被撬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巨响从旁边传来,似乎是顾珩房间的墙壁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又戛然而止!
撬动门闩的声音瞬间停止。
外面走廊上传来急促却极轻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压抑的、冰冷的命令:“清理干净。”
是顾珩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比平时更加冷冽,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气。
随即,外面响起了几声极其短暂的打斗声和闷响,很快又归于沉寂。只剩下狂风依旧在呼啸。
沈嘉禾主仆三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短短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她们房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夫人。”是顾珩身边一名亲随的声音,压得很低,“贼人已处置,安全了。侯爷让属下告知夫人,今夜无论听到任何动静,切勿出门。”
他的语气尽量平稳,但沈嘉禾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血腥味?
“知……知道了。”沈嘉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门外的亲随应了一声,脚步声便远去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嘉禾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云袖和云裳也瘫软在地,小声地啜泣起来。
方才那短暂而激烈的冲突,虽然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告诉她——这场旅途的危险,远超她的想象。
而顾珩……他不仅预料到了危险,更以雷霆手段瞬间将其扼杀。
她听着窗外更加猛烈的风声,心中骇浪滔天。
方才那短暂却激烈得令人窒息的冲突,虽然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破了沈嘉禾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那点微弱的期待。
什么探索世界?什么古代公差?什么微弱的期待?
全是狗屁!
沈嘉禾内心懊悔无比:我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答应跟来!我留在京都不好吗?!虽然有个名义上的老公等于没有,那现在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一堆人伺候着,安安稳稳地当我的贵夫人!就算名义上的婆婆程氏病着,也不会舍得让她去站规矩、侍候她的!不跟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让她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股强烈的后怕和委屈猛地涌上来,冲得她鼻子发酸。
(沈嘉禾内心OS:风餐露宿!颠簸吐得死去活来!住这种破地方!吃猪食一样的东西!现在好了……还特么遇上刺客了!真刀真枪的那种!差点小命就交代在这了!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她简直想穿越回一天前,狠狠摇醒那个还对“广阔世界”有一丝期待的自己!安安分分待在京城那个金丝笼里有什么不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啊!
现在倒好,贪图老公的貌美,是块冷硬的石头,前途是未知的凶险,日子过得是朝不保夕,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趟“公差”!
她听着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仿佛还夹杂着隐约的血腥气,心里拔凉拔凉的,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和对自己命运的深深担忧。
这哪是风雨欲来?这分明是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了一个更深的、闪着刀光剑影的火坑!
这一夜,沈嘉禾主仆三人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天明的。每一次风声的骤变,每一次木板轻微的吱呀声,都能让她们惊得心跳骤停,疑神疑鬼,总觉得还有贼人隐匿在黑暗里。
直到天色蒙蒙亮,狂风渐歇,窗外透进灰白的光线,那种令人窒息的血腥杀伐之气似乎才随着夜色稍稍褪去。
门外传来了规律的叩门声,是昨日那个亲随的声音,比昨夜听起来平稳了些:“夫人,可起身了?侯爷吩咐,即刻用膳,半个时辰后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