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新来的宫女?”
头顶忽地传来声音,程念抬起头看去,面前是一个长相有些粗犷的女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有一只眼睛被罩布遮着。
女人似是感受到了程念打量的目光,也不等程念回答,转身便朝着里面走去。
“还不快跟上。”
前头的声音传来,程念赶忙拎着包袱小跑追了上去。
刚踏入,程念眼中便出现蹲着捶打衣服的宫女,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木板敲打衣服的闷声。
“这里就是你日后做工的地方,日出起,日入闭,辰时、晡时用膳,可有听明白?”管事的柳嬷嬷走在前方询问道,见身后没有声音,侧身看去,立住,面色不愈,“可有记住。”
程念被柳嬷嬷突然转身吓了一条,直点头。
柳嬷嬷鼻腔中哼了一声,没再看她。
“嬷嬷好。”一宫女抱着木盆经过柳嬷嬷低眉顺眼,行礼道。
柳嬷嬷微微颔首。
不仅是这个,但凡有一个经过柳嬷嬷跟前,必朝着柳嬷嬷行礼,这一切都被程念看在眼里。
她暗自揣度着,余光中的宫女都是一副劳累喘着粗气的模样,她强咽下心口涌上的不安感,事到如今也就只能把顾裴的希望寄托在陆昀身上。
虽然这是下下策,但她现在倒是庆幸今日遇到了陆昀,否则在这里她根本出不去。
柳嬷嬷推开厢房的木门,一股霉味混着劣质熏香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下,十张床铺挤在通铺上,被褥凌乱地堆叠着,唯独最里侧的两张床空荡荡的,连草席都被人抽走了,只留下两床发黑的被褥。
“你倒是走了运。”柳嬷嬷的嘴角扯了扯,枯瘦的手指往那方向一点,“前些日子刚死了两个,一个吊死在梁上,一个病得浑身烂透了才断气。”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盯着程念,“你自己选一张吧,横竖都是睡过死人的。”
程念的瞳孔猛地缩紧,这要是在现代,这破宿舍能直接上社会新闻#黑心企业逼员工睡凶宅#。
她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往前迈了一步,却听见木板“嘎吱”一响,仿佛底下还压着谁的冤魂。
程念顿时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恐怖片中配角惨死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现在睡的地方,心中一阵恶寒。
柳嬷嬷的视线像钝刀一样剐过程念发白的脸色,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
“这宫里哪天不死人?”她的声音拖得极长,“你前头伺候的主子死的时候,你难道没瞧见那样子?”
程念的喉咙猛地一紧,这老太婆绝对是在恐吓她,现代职场磋磨人心顶多骂你“能力差”,这儿直接物理威胁。
她硬生生咽下那句“那是病逝,跟凶宅能一样吗?”,垂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干涸的泥水印子,含糊道:“嬷嬷教训的是。”
“柜子里有两套衣服。”柳嬷嬷突然用指甲掐了一下程念的手背,疼得她一哆嗦,“换上,从今儿个往后,你脖子上挂的、手腕上缠的,都给我统统摘干净。”
她歪着头,阴影里那双浑浊的眼珠扫过屋内:“在这儿,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至于你这样的?”她凑近程念耳边,呼出的气带着恶臭:“得先学会当个死人。”
“喏。”程念垂眼道。
柳嬷嬷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程念走向空着的床铺,一股子的馊味扑向鼻腔,她皱着眉头将被褥打开,一只老鼠忽地窜了出来,她吓得蹦了起来,嘴唇泛白,她只在剧里看过这些,现在却实打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想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待她缓过劲来,程念下意识环顾四周,方才那只老鼠早已消失不见,她放下包袱,走到柜子旁将衣服取了出来,衣服是干净的,这或许是对此刻的她唯一的宽慰。
柳嬷嬷的话一直萦绕在耳畔,她将身上的首饰悉数摘放到了荷包中,藏到了柜子的最里面,再用包袱盖着以防被人拿走。
程念盯着那两张床铺,喉咙发紧,这要是在现代,她绝对会打消费者热线投诉“黑心企业提供凶宅宿舍”。
而现在她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脑中闪过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任务失败将无限轮回】。
横竖都是死,睡死人床算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掀开发霉的草垫。
“吱嘎!”床板下窜出一只灰毛老鼠,蹭过她指尖消失在了墙缝里,程念僵在原地,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至少不是蟑螂。”
她认命地检查着被褥,抖开垫子,确认肉眼没看到跳蚤,把最破的那床铺在隔壁空床上,才把那床“相对干净”的被褥铺好,如果忽略边缘那团可疑的褐色污渍的话。
等她忙完,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没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七八个宫女拖着步子挪进来,满身都是井水的腥气和皂角的苦味,她们在看到程念的瞬间集体沉默,浑浊麻木的眼睛将这个新人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
“你是哪个宫里来的?”
程念抬起头看向来人,那宫女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脸上明显得疲惫,眼中却是放着光。
“昭和殿中的。”
刚一出口,那宫女脸上一阵错愕,但到底是在宫中混迹许久的人,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冲着程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恰在此时,房门被推开,当值的宫女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开饭。”
上一秒还死气沉沉的宫女们,突然像饿疯了的狼群般扑向桌子。
程念甚至没看清她们的动作,只听见一阵碗碟碰撞的脆响,以及喉咙里发出的、动物般的吞咽声。
程念腹中恰巧“咕嘟”一声。
她梗着脖子,走上前,原本还满满的盆中此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馒头,她抬手拿起一个馒头,扑面而来的馊味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她余光看向周围那些吃的狼吞虎咽的宫女,强压下不适感,学着她们的样子,把馒头掰成小块,强迫自己咽下去,每吞一口,喉咙都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