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铜锣响,紧接着,房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瘦得像骷髅般的嬷嬷站在门口,身上的褐色宫装和柳嬷嬷如出一辙,却更破旧,袖口磨得发亮,像套了层尸皮,她的眼睛陷在青黑的眼窝里,目光扫过来时,程念后颈的汗毛瞬间炸起。
“宵禁。”
就这两个字,屋内瞬间死寂。
上一秒还凑在一起嘀咕的宫女们,像被沸水浇到的蚂蚁,眨眼间四散逃开,有人撞翻了矮凳,却连扶都不敢扶,直接跪着爬回自己铺位,程念甚至听见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嬷嬷的靴底粘着某种可疑的暗红色,一步一个黏腻的脚印,走到屋子正中央。
“昨日西厢房有个丫头,宵禁后溜出去打水……”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截东西,“啪”地扔在程念脚边,程念低下头,那是半根小指,指甲缝里还嵌着皂角渣。
屋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程念喉咙发紧,下意识往身旁的宫女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姐姐,这位嬷嬷是什么来头?怎么大家怕成这样?”
那宫女猛地一颤,像被火烫了似的缩了缩脖子,她拽着程念的袖子往下扯,几乎是用气音回答:“嘘,她姓吴,是先皇后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当年‘那件事’之后,先皇后死了,她本该殉主的,却被人保下来扔到了这儿。”
程念心头一跳,“那件事”?
那宫女却不肯再说,只是用指甲在程念手心匆匆划了三个字:“毒”
随即松开手,假装整理被角,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我叫如玉,以后有事尽管问我。”
“姐姐可以唤我翠娘。”程念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
“姐姐为何会来这里?”她暗暗打量着面前之人,凌乱的头发早已披散在肩头,耳朵上是一对银色的耳铛,听见她的话,眼中忽地失去了神采,再一眨眼,如玉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如玉没多说什么,只说主子惹了陛下不快被送去了城外的庵里,自己在宫里没攀上关系,就被打发到了这里来。
兀地吹来一阵寒风,程念紧了紧身上的袄子。
“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起来洗衣服呢。”说完,如玉便缩进了被子中,不再说话。
程念看着如玉转过去的身影,静默了一会儿,也倒了下来缩进了被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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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浣衣局的日子像钝刀割肉,程念的十指早已被冰水泡得发白溃烂,但至少她活下来了。
多亏如玉暗中提点,加上她日日替柳嬷嬷抄写佛经,过的还算舒坦。
可机会来得比预想更快。
这日,程念正跪在青石板上搓洗衣裳,冬日的井水结着冰碴,每次拧干布料都像在撕扯自己的皮肉。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你,过来。”吴嬷嬷的声音像锈铁摩擦,程念抬头,正对上柳嬷嬷意味深长的笑,她知道定是前几日抄写佛经起了作用。
她慌忙在衣摆上擦手,冻疮裂开的血痕在粗麻上蹭出几道红痕。
“尚衣局缺人给各宫送新衣。”柳嬷嬷的指甲划过程念结痂的虎口,“如玉空了个位置……你来顶她的缺。”
程念垂着头,睫毛遮住骤然亮起的眸光,终于来了。
她乖顺地应了声“喏”,却在瞥见吴嬷嬷腰间钥匙串时心头一跳,最末那把青铜小钥,和顾裴被押走那日为首的老太监腰间晃荡的一模一样。
她知道柳嬷嬷有这把钥匙没想到这个吴嬷嬷也有。
“还不快跟上!”吴嬷嬷一脚踹在门框上。
走到门口,原先定好的宫女早已在此等候,瞧见吴嬷嬷过来,纷纷恭敬地行礼唤人,“嬷嬷。”
吴嬷嬷鼻子中嗯了一声,侧过身,扫过面前的宫女,板着脸警告道,“这次是尚衣局人手不够才轮到你们,到了那里都给我老实点。”
“喏。”宫女全都垂着头看着地听着吴嬷嬷的警告。
程念贼眉鼠眼地抬起头悄咪咪看了一眼,吴嬷嬷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才迅速垂下了眼睛。
吴嬷嬷瞧着这群唯唯诺诺的宫女,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