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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了就给我闷着头干事情,衣服送到各宫中,什么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都给我老实点,浣衣局的井水,最近可是饿得很。”

柳嬷嬷走在前面,慢悠悠地交代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时地看着御花园的各角落。

“喏。”身后的宫女们垂着头跟在身后,纷纷回答道。

程念看着在人群中也垂着头,视线扫过小道两旁,柳嬷嬷带着她们走的恰好是那天遇到陆昀的位置,那日她故意遗落的手帕,应当还躺在某块青砖的缝隙里,她仔细地寻找着帕子的身影,却没有看到一丝痕迹。

心中不免一喜,陆昀定是看到了那帕子,至于他有没有按照帕子上的去做,那便是另外的说法了。

她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无力感,虽然知道顾裴的最后的结局,但此刻她却不知怎的想要去尽力帮他一把。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这种想法,她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原本的世界,一个书中的人物,是生是死,与她程念有何干系。

思索中,队伍忽地停下,只听见柳嬷嬷有些谄媚的话语。

“这不是容姑姑嘛,哪阵风把您从华清宫吹来了?”

程念悄咪咪地抬起头,朝着前头看去。

柳嬷嬷的腰几乎弯成一张拉满的弓,脸上堆出的笑容,每一条褶子里都渗着谄媚。

那梳着四品女官髻的女子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她抬起修建圆润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刮着袖口根本不存在的灰。

“柳嬷嬷。”她终于开口,声调拖得很长,“丽嫔娘娘的新衣……该怎么送,您心里应当有数吧?”

柳嬷嬷眼珠一转,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容:“哎哟喂!老身就是糊涂了自个儿的生辰,也绝不敢糊涂了丽嫔娘娘的事儿啊!”她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怀上龙胎是迟早的福分……这新春的衣裳,自然得头一份儿送到华清宫!”

容姑姑的嘴角终于翘了翘,“嬷嬷果然是个明白人。”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柳嬷嬷的手背,“那本官……就在华清宫候着了。”

待那抹湖蓝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柳嬷嬷的背脊才猛地弹直,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刚得宠就如此骄纵,制成的新衣还非得要第一个送过去”

她骂得咬牙切齿,偏偏音量控制得精妙,刚好让三步外的程念听得一字不落,她抬起头看向那荣姑姑离开的方向,一个想法忽地闪现出来,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瞥眼望向前头的柳嬷嬷,眼中带着些探究。

尚衣局就在御花园外墙的一侧,离浣衣局不算远,却也不能说近。

“去知会白司衣。”柳嬷嬷的嗓子突然拔高,猛地划开寂静,“柳嬷嬷带人来了。”

门口的小宫女吓得一哆嗦,连应声都忘了,提着裙子就往里冲,程念眼尖瞥见那宫女鞋底沾着的红泥,是御花园西角特有的土色,那里紧挨着冷宫。

这丫头方才去过哪儿?

还在思索时,柳嬷嬷却已转过身,枯枝似的手指挨个点过众人头顶:

“一、二……“”数到第七个时突然卡住,眯起的三角眼毒箭般射向程念,“你!”指甲几乎戳到她眼皮上,“魂儿被掖庭的野鬼勾走了?”

程念猛地一颤,她怎么知道我在想顾裴?

柳嬷嬷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还要说着什么,后面却传来声音。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下逼近,柳嬷嬷脸上的怒意瞬间融化,褶皱里挤出朵慈爱的笑来。

白司衣提着裙摆小跑过来,鼻尖还挂着细汗,她发髻边一缕碎发黏在颊边,方才应当是还在伏案疾书,官服袖口沾着墨渍。

“婶娘怎么亲自来了?”她一把扶住柳嬷嬷的手肘,“这些粗使丫头,让她们自己过来就是。”

柳嬷嬷顺势拍了拍侄女的手背,枯瘦的指尖却在对方腕骨上重重一按:“你爹前儿还寄信来,说你半月没往家捎信了。”她笑着,声音却沉了三分,“怎么?尚衣局的差事……忙得连写家书的空都没有?”

白司衣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并未回她。

待缓过来以后,方才开口大声道谢,“多谢嬷嬷带着人过来帮忙,不然光靠我们司衣局此刻的人手怕是要被大总管点名责备了。”

“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何须这些客套话。”柳嬷嬷笑道。

白司衣点了点头,随即侧过头对着一旁的小宫女吩咐道,“带着嬷嬷去本官的厢房歇着,把放在架上的茶叶取下来好生伺候着。”

宫女恭敬地走出来,朝着柳嬷嬷行礼,“嬷嬷这边随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