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牛角号声撕破黎明，比以往更绵长凄厉。
紧接着，沉闷如滚雷的战鼓响起，咚咚咚，敲得人心跟着狂跳！
“总攻！鞑子要拼命了！”
城头上，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嘶声吼道。
李琪猛地推开临时衙署的破门，他抬眼望去，瞳孔一缩。
城外的旷野，已不再是土地的颜色。
黑压压的北元铁骑，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怒潮，旌旗蔽空，刀枪如林。
更远处，数十架庞大的投石机在奴隶和士兵拖拽下，缓缓向前移动。
攻城锤包裹着铁皮的撞头，闪着冷光。
“快！上城！”
李琪一把扯紧临安公主所赠的狐裘，拔腿就向最近的马道冲去。
陆云云紧随其后，手按在绣春刀柄上。
刚踏上城头，一股混杂着汗臭、硝磺和焦糊味的热浪砸在脸上，眼前的景象，让李琪也感到一阵眩晕。
费聚的咆哮在不远处响起，他矗立在垛口后，铁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和血痂，肩甲被劈开一道深痕。
他一手挥舞着卷刃的腰刀，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左臂深可见骨、仍在渗血的伤口，血滴落在脚下的青砖上。
“放！”
随着费聚的怒吼，城头仅存的床弩发出绷响，弩箭射向逼近的投石机。
几块巨石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在伤痕累累的城墙上！
轰！轰！轰！
墙体剧烈颤抖，大块的包砖和泥土落下，几个躲避不及的士兵被震得口鼻流血，惨叫着跌下城去。
一处本就单薄的旧伤处，蔓延裂纹。
“侯爷，西墙快撑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把总扑到费聚脚下，声音带着哭腔。
费聚看都没看他，死死盯着城下涌来的北元步兵方阵，他们扛着云梯，顶着盾牌，发出嚎叫，踏着同伴尸体冲锋。
“撑不住也得撑！滚油呢？泼下去，弓箭手！射！”
滚烫的热油从垛口倾泻而下，城下响起一片凄厉惨嚎，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的气味。
箭雨难以阻挡人潮，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垛口！
“顶住！推梯子！长枪手上！”
费聚嘶吼着，亲自抢过一根长矛，刺向一个刚冒头的北元兵，将其捅穿挑落。
李琪强迫自己冷静，冲到城墙内侧，对着下面大吼。
“担架队快，城上伤兵往下抬！火油，还有火油吗？！快送上来！滚木礌石，集中到缺口那边去！”
“得令！”
下面的人应和着，疯狂运转起来，一桶桶火油被传递上城，一队队抬着担架的民夫冒着流矢冲上城头，又将重伤的士兵抬下去。
“李大人，土雷快没了！”
负责投掷的士兵头目抱着最后一个油纸包，声音绝望。
“省着用！看准鞑子扎堆的地方再扔！”
李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冲到垛口边，正看到一个北元兵嚎叫着跃上城头，弯刀闪着寒光。
嗖！
一支羽箭精准钉入那士兵的咽喉，箭头从后颈透出！士兵的嚎叫戛然而止，栽倒。
李琪回头，只见陆云云已取下长弓，弓弦犹自震颤。
她眼神冷静，抽箭搭弦，瞬间锁定下一个敌人。
噗！又是一箭穿喉，动作干净利落。
“大人小心！”
陆云云低喝，弓弦再响，一支射向李琪的冷箭被她凌空射落。
她保持着三步距离，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
最后几颗土雷在城下密集处炸开，火光浓烟吞噬一小片区域，稍稍阻滞了攻势。
然而，更大的危机在西侧爆发！
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西城一段布满裂纹的墙体彻底崩溃！
数丈宽的夯土混合着碎砖倾泻而下，瞬间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冲天！
“城破了！杀进去！”
城下的北元军爆发出狂吼，无数身着皮甲、手持弯刀利斧的敢死队精锐，顺着豁口的土石废墟，疯狂向上攀爬涌来！
豁口附近的明军守兵瞬间被淹没砍倒。
“完了…”
一个年轻士兵长矛垂下，脸色惨白。
“顶住，他娘的顶住！”
费聚目眦欲裂，他猛地将卷刃腰刀掼在地上，又反手夺过一杆沉重的大枪。
“亲兵队！跟老子堵上去！想破大同？踩着老子的尸首过去！”
仅存的数十名亲兵发出嚎叫，挺起武器，跟在费聚身后，扑向豁口！
狭小的豁口瞬间变成血肉磨坊！刀光剑影闪烁。
费聚的大枪如同毒龙，每一次突刺都带起血雨，瞬间捅穿两名敌人，尸体甩飞砸倒一片。
但更多敌人涌上，一名亲兵刚砍翻敌人，就被侧面弯刀削掉半个脑袋。
另一名被数支长矛捅穿倒，费聚的铁甲上又添刀痕，鲜血浸透战袍。
李琪的心沉到谷底，完了吗？大同城要塌了？
他握紧腰间的尚方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就算死，也要死在城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穿透云霄的号角声，骤然从东南方向撕裂战场喧嚣！
紧接着，大地深处传来如同闷雷滚动的震动！咚！咚！咚！如同巨锤擂击大地！
“援兵！是京营！是咱们的援兵！”
城头上，无数嘶哑的嗓子爆发出狂喜的呐喊，那声音点燃了所有守军濒临崩溃的意志！
“杀！杀鞑子！”
守军士气轰然爆发，防线奇迹般稳固！
李琪猛地转头，心脏狂跳！
东南地平线，烟尘漫天，一面面日月战旗在烟尘中狂舞！
旗帜之下，是重甲步兵方阵，长枪如林，而在方阵之后，几个被无数士兵拖拽着的、闪烁金属光泽的庞然巨物，正缓缓进入战场！
是炮！红衣大炮，京营的援军到了！
“炮！是我们的炮！快架起来！轰死这帮狗娘养的！”
费聚在血泊中听到号角，疲惫的身体涌出力量，一枪扫开敌人，朝着炮阵方向嘶吼！
城下，王保保勒马立于土坡，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剧烈波动。
他死死盯着东南方的烟尘和战旗，眼中震惊。
“怎么可能？！明狗援军这么快？”
一员猛将失声。
“是大炮，明狗的红衣大炮！”
另一将领声音恐惧。
王保保没理会，目光如鹰隼，死死锁定大同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