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纷飞箭矢硝烟中，一抹刺目的绯红官袍在残破箭楼附近闪现！
“李琪！”
王保保从牙缝挤出名字，眼中杀意翻腾。
这时，京营炮阵似乎架设完毕。
“目标，鞑子攻城集群！装药！放！”
命令响起。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炸开，大地剧颤，一道火舌从炮口喷出！
炮弹带着尖啸，砸向城外北元步兵最密集处！
轰！！！
大地震颤，烟尘泥土混合着破碎肢体、断裂兵器冲天而起！
一个巨大弹坑瞬间出现，弹坑周围数十步内，人仰马翻，如同被巨手拍碎扫平！
仅仅一发，就在人潮中犁出一道空白地带！
城上城下，瞬间死寂，连喊杀声都被压了下去！
所有的北元士兵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毁灭力量惊呆了！
“天罚啊！”
一个北元老兵弯刀掉地，跪倒在地。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炮弹有的在城墙前方炸开，激起烟尘碎石。
有的落入后方元军骑兵阵中，造成混乱，但那毁天灭地的威势，彻底摧毁了北元军队的进攻意志！
“放！继续放！别停！”
李琪在城头激动地挥手。
“大人小心！”
陆云云低喝，长弓连珠箭发，噗噗噗！
三个试图爬上箭楼下方垛口的北元兵被射杀栽落。
城下的混乱蔓延，攻城的浪潮迟滞、混乱，开始后退。
土坡上，王保保面沉如水。
他看看城头那抹绯红，看看东南方逼近的明军重甲援兵，再看看阵中无法抑制的恐慌。
他握着马鞭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大帅，明狗炮火太猛，援兵已到！儿郎们顶不住了！撤吧！”
副将焦急喊道。
王保保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暴怒。他猛地扬起马鞭想抽打，却停住了。
他再次望向大同城头，目光仿佛穿透硝烟。
几息之后，他将手中马鞭从中折断！发出清脆断裂声！
“鸣金！收兵！”
王保保的声音冰冷刺骨。
“传令各部，交替掩护，退兵三十里扎营！”
急促的金钲声取代了号角，早已魂飞魄散的北元士兵如蒙大赦，丢下云梯和尸体，如退潮般向后溃退，留下满地狼藉。
城头上，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山呼海啸！
“万胜！大明万胜！！”
“鞑子退了，我们守住了！守住了啊！”
士兵们相互搀扶，挥舞残破兵器，嘶哑呐喊，许多人脱力瘫倒，又哭又笑。
豁口处，费聚拄着沾满血肉的大枪，剧烈喘息。
他看着退去的敌人，又回头看看冒着青烟的红衣大炮。
最后，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城头箭楼边，那个裹着狐裘的绯袍身影。
费聚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扯动嘴角，形成一个难看却真实的笑容。
他松开枪杆，对着李琪的方向，用尽力气抱了抱拳，随即，身躯一晃，向后倒去，被亲兵抱住。
“侯爷！侯爷！”
“快抬下去，找郎中！”
城头的喧嚣似乎远去，李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神经骤然放松，疲惫和虚脱感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大人，鞑子退了。”
陆云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放松。
寒风卷过大同城头，带着呜咽。气味浓烈，尸臭和硝烟味混在一起，沉甸甸的。
城垛大多残破，西边豁口尤其触目惊心。
坍塌的土石砖块堆着，上面冻结大片发黑的血污，被踩成暗红的冰壳。
豁口内外尸骸叠压，明军和元兵的残躯、断肢、破损兵器冻结成一片。
几个脸冻得青紫的民夫，眼神麻木，用撬棍费力地将僵硬的尸体撬开、拖上板车，车轴留下暗红的冰辙。
“轻点抬！侯爷经不起颠簸！”
压抑的低吼从豁口内侧草棚传出。
那里挤满伤兵，费聚躺在草棚深处的破门板上，嘴唇干裂乌青，呼吸微弱。
山文甲已卸，左臂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发暗，渗出黄绿色脓水，气味不祥。
一个老郎中手指颤抖，用烤过的小刀刮去腐肉，额上冷汗。
旁边亲兵端着半盆浑水，死死咬着牙，看向草棚外那个绯红官袍身影的眼神复杂难辨。
有感激，有认可，更有无法消解的怨怼，李琪砍了费老六的头！
李琪站在离豁口不远的城头高处，脚下是冻结的血冰和碎渣。
玄狐裘沾满灰尘和暗褐色血点，下摆撕破一道口子。
他感觉不到寒风和脚下的景象，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地扫视混乱的城防。
“周主事！”
李琪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冷硬清晰。
“卑职在！”
户部周主事立刻挺直腰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
“粮！宝钞征来的粮，还剩多少？伤兵营、城头值守，今日口粮必须足额，立刻清点报我！一粒米都不能漏！”
李琪语速快，字字如钉。
“是！大人，卑职亲自去！”
周主事抱拳，转身冲下马道。
“陈员外郎！”李琪转向工部官员。
“下官在！”陈员外郎连忙应声。
李琪手指戳向豁口，语气斩钉截铁。
“豁口！城西豁口是命门！组织所有能动弹的民夫、辅兵，把鞑子丢下的云梯、撞木拖过来！拆成木料！城砖不够，扒内城废弃民房的墙砖！拆下的门板、房梁都用上，告诉工匠，天黑前，我要一道能挡箭的木栅夯土墙立在豁口后面！冻土太硬？用火烤！用开水浇，人手不够？伤兵营能走动的轻伤号全拉出来！告诉他们，堵不住口子，下一个躺进去的就是他们！”
“是！下官明白！”陈员外郎精神一振，招呼手下。
李琪目光投向旁边清点战损的低阶武官，那人看着手中染血的名单，手发抖。
“阵亡将士名册。”
李琪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重量。
“姓名、籍贯、隶属，务必核准，家中有父母妻儿者，单独列出！抚恤按旧例，名录要快！张贴出来！让活着的弟兄们知道，袍泽不会白死！大同城会记住！朝廷也会记住！”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重。
“遵命！李大人！”武官肃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