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下意识回头。
“看看那些站不起来的兄弟!喊不出来的乡亲,冲出去?把瘟神带给爹娘妻儿?带给城里没染病的袍泽?让他们也烂掉、吐死?!这就是你们要的活路!”
栅栏内瞬间死寂,撞头的汉子看着身后景象,眼中疯狂褪去,只剩绝望茫然。
李琪深吸恶臭空气,站得笔直说。
“老子知道你们怕,老子也怕!谁不怕死?不怕这瘟神!”
他猛拍胸膛说道。
“但怕有用吗?闹有用吗?闹能把瘟神闹走?把药闹出来?药,老子派人去找了!生石灰,在路上!艾草、大蒜,在熬,救命的方子,郎中去凑了,老子把话撂这儿!只要我李琪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
他语气斩钉截铁,继续说道。
“想活命,就按规矩来,待在划定的地方!该喝药喝药,该熏艾熏艾!谁敢再冲击栅栏,煽动闹事,祸乱军心。”
他“锵啷”拔出尚方剑,寒光一闪,直指人群说。
“休怪老子这尚方宝剑,先斩了你,再去杀瘟神,老子能砍陆柄,能砍费老六,照样能砍了你们这些被瘟神吓破胆、还想拉全城陪葬的孬种!”
寒风呜咽和压抑中,只有绝对的死寂。
尚方剑的寒光,李琪无畏直面死亡的眼神,那不放弃的承诺,震慑了疯狂的怒火。
撞头的汉子看着宝剑,看着李琪身后挺立的陆云云和锦衣卫,看着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睛,腿一软靠着栅栏滑坐,抱头呜呜哭起来。
一个微弱嘶哑的声音从栅栏深处传来。
“李大人,真有药吗?”
李琪望去,角落里一个瘦脱形的老兵蜷缩着,脸上黑斑不多,但眼神涣散,气息微弱,挣扎抬头。
李琪心头一紧,一把推开阻拦士兵,抬脚踹开歪斜的木栅门!
“大人!”陆云云惊叫,抓住他手臂。
“让开!”
李琪低吼甩开,大步走了进去,恶臭和死亡气息将他包裹。
看守士兵后退,栅栏内病患惊恐挪动让路,所有人呆住,李琪竟走进了这片死亡之地!
李琪走到老兵面前,毫不在意地上污秽,蹲下身。
他伸出戴手套的手,稳稳握住老兵那只枯瘦、冰凉、生着黑斑的手!
“兄弟,看着我!药,在路上!京城最好的太医,带着最好的药,正日夜兼程赶来,陛下没忘记咱们!朝廷没忘记,我李琪,更不会丢下你们!”
他紧握那只溃烂流脓的手说。
“挺住!别让瘟神看笑话!咱们连王保保铁骑都扛过来了,还怕这瘟神?挺住,等药来!老子还等你好了,一起喝庆功酒!”
老兵涣散的眼神凝聚一丝微光,看着李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厌恶恐惧,只有蛮横的承诺。
枯瘦的手指在李琪掌心轻微一动,一滴浑浊泪水滑落。
这一幕,刻在所有目击者心中,恐惧绝望,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短暂压下。
李琪站起,目光扫过呆滞的脸,最后落在栅栏外看守士兵脸上,声音如战鼓。
“都看到了?想活命,按老子说的办,管住腿,管住嘴!喝药!熏艾!熬着等着,药一定来!”
“至于那些躲在阴沟里,想趁瘟疫要老子命、要大同城命的杂碎,云云!”
“在!”陆云云声音冰冷。
“拿下!”
话音未落,陆云云和几个鬼魅般贴近的锦衣卫同时暴起!
“干什么!”
“冤枉!我们只是…”
“李琪!你草菅人…”
惊怒吼叫和挣扎戛然而止,陆云云刀鞘精准砸在一个矮壮汉子喉结上。
另外两个被卸掉胳膊关节,拖出人群按倒,其中一个怀里被搜出一封密语绢帛!
“大人!搜出密信!是给王保保游骑的接头讯息和城内布防变动!”
李琪不看密信,冰冷目光扫过地上三个面如死灰、被堵嘴的煽动者,又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后落在被煽动的士兵脸上。
“看清楚!煽动闹事、勾结鞑虏、趁乱祸害兄弟的下场,大同将士流的血还没干,守住的城,还有人想从里面捅破,这种人,该当何罪?”
短暂死寂后,栅栏内外爆发出怒吼:
“杀!”
“宰了这些狗鞑子细作!”
“杀了祭旗!”
群情激愤,恐慌绝望瞬间被对叛徒的怒火取代!
李琪眼中寒光一闪。
“煽动军变,勾结敌寇,证据确凿!按《大明军律》,阵前通敌,祸乱军心者,斩立决!就地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遵命!”陆云云和锦衣卫齐声应喝。
雪亮绣春刀扬起,在无数双充血眼睛注视下,带着破空声斩落!
噗!噗!噗!
三颗人头滚落,污血喷溅冻结。
整个隔离区内外,一片死寂。寒风呜咽,粗重喘息。
恐惧和瘟疫阴影仍在,但一种新的东西,秩序、服从、抓住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在血腥震慑和李琪深入绝地的身影下悄然滋生。
李琪看着冻结的血泊,抬眼望向京城方向,八百里加急早已发出,刘相,药,一定要快!
奉天殿,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郁,那份大同士绅自愿献粮的陈情表也已呈上御案。
“陛下!”
陆仲亨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激动。
“李琪跋扈!擅杀朝廷命官,其罪一,强征民粮,扰乱地方,动摇宝钞,其罪二,大同瘟疫,军心涣散,皆因其处置无方,其罪三,请陛下即刻锁拿李琪回京问罪!”
“臣附议!”
平凉侯府代表紧随其后,说道。
“费老六有错,亦当由三司定罪!李琪持尚方剑擅杀勋贵亲眷,此风不可长,大同瘟疫兵变,正是李琪所致!请陛下严惩!”
已经回京的刑部侍郎牛文焕出列,说道。
“李琪所为看似果决,实为饮鸩止渴,强征虽有大同士绅‘陈情’,地方怨气已生,其身边女护卫以江湖方子制土雷,隐患无穷!万一配方泄露或被鞑子所用,后果不堪设想!此乃资敌之嫌,请陛下明察!”
勋贵集团及其附庸文官,再次掀起弹劾浪潮,言辞凿凿。
“陛下,老臣有本奏,八百里加急,大同督饷同知李琪,急报!”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刘基手中那份火漆封缄、沾染风尘与血渍的文书上。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