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简单吃过饭后,便安排丫鬟让其去把少爷叫来。
刚刚抬起茶杯还没送入口中,便听到杨安从远处一边跑来一边嚷嚷着:“爹爹叫我什么事,我还在准备睡午觉呢。”话音未落人已到中堂。
杨缚听到后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才淡声说道:“沉静稳重,谓为君子。安儿,凡事都不要急躁,要有君子之风。”
说完不等杨安回话又说道:“坐交椅上,为父有几句话想和你讲。”
说完等杨安乖乖坐到椅子上以后又说道:“东海平阳王以前和为父在云京是私交好友,后来圣上下旨为其驻守东海,东海传闻时有神仙显露,为父想让你去东海碰碰运气,万一有神仙相中我家安儿,收我儿为徒,那我杨家也能脚踏青云,直升神仙世家。”
“安儿去待个两三年,两三年后若没碰到神仙,为父便把你接回来,如何,安儿,想去吗?”说完便看向杨安。
杨安听完父亲的话后,别的没听清楚,只听到有神仙,有可能被神仙收为徒弟,激动的小脸通红。
忙不迭的问道:“爹爹,神仙是什么样,什么样,会飞吗?能变桃子吗?”
杨缚一脸忍不住的笑意笑着说道:“对于神仙来讲,千变万化只在其中,翻云覆雨只在其里,千里之外旦夕即到,益寿延年更是不在话下,能人之所不能,所以才被称为神仙,你想,一旦你被神仙收徒,我儿也成神仙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尽管杨安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大笑,但是自己却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爹爹,等我成了神仙,一定让你和我娘长命百岁,还有我哥我要拉着我哥让他也当神仙,嘿嘿、嘿嘿。”话没说完便自己陶醉的笑了起来。
这时杨缚趁机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修书一封给平阳王,同意后就把你送过去。”
杨安听到后顺着交椅溜下来,赶忙跑到父亲杨缚面前,拉着杨缚的手说道:“爹爹现在就去写信,晚了神仙收了徒怎么办,我要早去早当神仙的徒弟。”说完以为神仙收杨安为徒之事像板上钉钉一样。
杨缚一边嘴里忙答应,一边又说道:“这几天就不要去蒙学了,多陪陪你娘。”听完父亲杨缚的话后,杨安大吃一惊的问道:“啊,我娘不和我一起去啊,就我自己去吗?我不想离开娘。那爹爹我也不去了,我想和我娘在一起。”
杨缚坐在太师椅上后背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的对杨安说道:“不想当神仙了啊,那是谁刚才对爹爹说,让爹爹长命百岁的。”
说完又假意用手锤了锤腿又说道:“唉,爹爹这腿下雨阴天就疼,老了老了啊,还指望安儿成为神仙以后,给爹爹治治腿痛的毛病,看来是没希望喽,我还以为我家安儿长大了呢。”说完用眼一撇杨安,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杨安小脸上写满了纠结的神色,过会后才低声嘟囔道:“好吧,去东海就去东海,大不了我给我娘写信就是了。等我成了神仙我就马上回来给爹爹治病。”
杨缚流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父这腿痛的毛病就交给安儿了。去吧,去找你娘去吧,好好陪陪你娘。”
杨安耸拉着头有气无力的回了声“喔”,就转身朝外走去,小小的身体背影显得格外的沉重,耸拉着头,让人看了莫名的感到好笑。
晚上,杨缚和夫人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夫人柔声的向杨缚问道:“夫君,今天你怎么和安儿说去平阳王府之事,下午安儿过来请安,说答应爹爹去平阳王府,又满脸的不情愿。”
杨缚笑着把今天在中堂和杨安的对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感慨道:“安儿,孝心可嘉。希望以后长大了别生为夫的气。”
夫人听完后妩媚的横了杨缚一眼后又轻声说道:“姜还是老的辣,但凡安儿再大点,就知道你这个当爹爹的净编些神仙故事骗他。”
说到这又把话头转到杨缚身上说道:“夫君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还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说完侧身用柔荑紧握住杨缚的大手。
杨缚叹了口气后说道:“有些事你知道太多有害无益,安儿在平阳王府,如果我有不测,以平阳王与我的交情,可保安儿无恙,事不可为我会把你送到志儿那里,你和志儿可隐姓埋名,家里几万两的不记名富庄银铺银票你也知道在哪,可保你和志儿一生无忧。”
听完杨缚的话,夫人一脸担心的急声说道:“咱俩风风雨雨了大半辈子,苦也吃过,福也享过,这一辈子最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和夫君分开,夫君不在了,你让我孤伶伶的一个人怎么过活。”
随后又哽咽的说道:“生亦同衾死亦同穴,咱俩再也不分开了,只是放心不下志儿和安儿这两个孩子,安儿还那么小。”
杨缚听后也是长叹一声说道:“惟其艰难,方显勇毅,惟其磨砺,始得玉成,自家的孩子我自知晓,我这两个儿子,不是什么无脑纨绔子弟,受一番磨难可成大才。放心吧夫人,为夫看人少有走眼,不会错的。”这话既是说给夫人听的,大概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说完俩人便不再说话相拥而睡。
次日中书省上值后,先让其皂吏带话给刑部尚书王敬铭,约好后日休沐一起去城郊外的慧安寺,尝尝慧安寺的斋饭。得到皂吏的答复,在皂吏退下关上门之后,杨缚坐在签押桌前,摆好文房四宝,准备书写朝廷变法经略。
变法需要一个切入点,杨缚准备首先利用外察做切入点,着重清洗缉拿户部尚书沈元吉一党,沈元吉一党因南方楚人居多,又称楚党。
南方有两地楚党官僚较多,一是晋城,一是南阳,这次杨缚准备拿南阳楚党派系开刀。
南阳位于云京正南方,云京南阳两城都在云京大运河边,一直以来南阳既是南方各城通往云京的交接点,又是云京的粮仓。
南阳地处南方,四季如春,稻米多的可一年三熟。土地肥沃,稻米产量高,所以南阳既是粮仓,也是土地兼并严重区域。
毕竟地主们也不傻,没人喜欢去穷乡僻壤大肆买卖土地。所以,南阳首当其中。
变法第一条就是,重新丈量土地,土地税以土地为根基,不以人头,丁户,以及士族做取照,以前大乾国土地税按照丁户收取,家中有出仕者免土地税及每年的徭役。
这就造成大量农户依附士族用来免去朝廷收取的土地税,短期来看缴纳给士族的粮税显然比上交朝廷颁发的土地税少,有益于农户减轻负担。
但是长期来看,这种逃税会加速阶级分化,快速形成大地主(也就是大资本家),大地主手中快速积累资本。
在大乾国这种农耕国家,不管是小地主还是大地主,手中有银两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买卖田地,然后利用朝廷对士族免土地税法案,更加快速的实施土地兼并。
长期来看于平民百姓有害无益,这时候单靠平民百姓无法抗衡土地兼并阶层,就需要朝廷直接干预。
其二,民间交子铺(民间借贷)泛滥,青黄不接时平民百姓迫于生计,会在乡老或者城镇中借贷粮食用以度日,而粮食的价格间接操控在士族手中,在熟稻期间价格低廉,而在青苗期间粮食价格反弹巨大,所以杨缚想实施的第二条就是由官办成立粮囤。
成立粮囤有三个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粮价由朝廷把控,可以做到平衡粮价,在青苗与熟苗期间不应粮价波动巨大,让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略有积蓄。
有恒产者有恒心,只有保证平民百姓有积蓄才能让其投入持之以恒的积极性。
其二朝廷新设立一个官部要比裁减一个官部阻力来的要少的多。毕竟增加一个部门,肯定需要更多的官员,有时甚至会有人提升官级所以这也是为了让变法减小阻力的一种方式,也是杨缚对百官的一种妥协。
其三就是新的部门,采取新的采官方式,大力扶持廉政官员,严厉打击贪官蠹役,高举重典,重典之下让其粮囤内部形成廉气之风,然后其带动整个朝廷。
变法第二条就是朝廷税收以往都是按照实物收取,实物品级参次不齐,年景不好时朝廷俸禄都是发实物为主,变法之二就是由朝廷推行银两收取法,所有税收都收取银两。减少其中的苛捐杂税,只收取银两一种,减少官员的中饱私囊机会(火耗),其次银两的流动会加速整个朝廷商业的蓬勃发展,朝廷会更加快速的从小农业过渡到手工业,其中还有丈量法以及移藩轮值戍边,都有提及,可多项进行。
其三修改大乾国律法,着重修改对贪官蠹役的惩罚力度,其一增加其政审,自发现贪污受贿后,其亲属后辈朝廷永不叙用,或者酌情慎用。其二,为官者不得在家乡任职,不得在任职地购买土地,房屋。
杨缚写好这三条总纲的变法经略后,又摘取到奏折当中。准备面圣后提交圣上,尽管变法前期准备这么多,但是想要实施首先需要圣上批准后才能实施。所以杨缚想在下午未时进宫面圣。
响午在中书省吃完官饭后,找到皂吏让其去宫门传话,宰相想要面圣的请求。
然后就静坐在签押房顺便思考有无疏漏,盏茶功夫太监便到中书省传圣上口谕,宣宰相杨缚面圣。
杨缚和太监一起前去乾清宫,进了乾清宫之后,杨缚叩拜完平身便把奏折递交给皇帝身边的太监,让其代劳递送。
圣上一边停笔批阅奏折,一边打开杨缚递的折子,期间还不忘让宫女给杨缚赐坐,杨缚谢恩后缓慢的坐在坐凳的一角,静等圣上览阅。
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唯有圣上的龙榻旁边放着的香炉内麝香袅袅升起。
除圣上外所有人都低头,只用眼角注视圣上。
等圣上看完奏折后,把奏折合了起来,并没有放在桌前,而是收回了龙袍袖口内。
然后双手一拍大腿起身道:“杨爱卿随朕一起出去走走,上摘星台看看,朕在这批阅了一天的奏折,甚是乏累。”
说完便不待杨缚回话径直下了龙榻向外走去。
杨缚赶忙起身一边回道:“微臣遵旨。”一边跟在圣上的后面。而在其后又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一行十数人向摘星台走去。
到了摘星楼后,只有圣上和杨缚踏阶而上,其余太监和宫女侍候在摘星楼下,自觉恭候。
登上摘星楼后,圣上在前,双手扶住刻有石雕的护栏,深吸一口气又长呼出来后才说道:“杨爱卿准备变法事宜,可还有大臣参与?”
杨缚在圣上身后躬身回答道:“微臣目前只是梳理变法经略,未曾大肆宣扬,变法之事虽只涉三条纲要,但牵扯巨大,变法初期不应大张旗鼓,微臣会在圣上首肯后,谨慎进行。”说完便躬身而立,静等圣上答复。
圣上目视前方,面部平静,双手在石栏上来回摩挲,表露出心境并不如外表那般的平静。
变法涉猎甚广,除平民百姓外的,士、商、官及当地地主阶级所有阶级都在其中,相当于从除平民百姓外的所有阶级里收取利益输送给朝廷和百姓。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况且尽管大乾国土地兼并严重,但是并不是兵在其颈,所以变法不是迫在眉睫。
而首要大臣已经递取奏折经略,如果否定是否会表现出当代帝王对整个朝廷掌控没有信心?
没有哪个帝王不想名垂青史,如果让其后代来评价。
万一否定变法后朝廷愈加糜烂,会不会评价当时的帝王如果魄力手腕强硬一些,支持变法下去,朝廷会由弱转强。
放弃朝廷强盛的时机显然不是什么英明圣主所为,所以皇帝显得有点左右为难。
圣上把手放在额头上来回摩挲,面露无奈之色,圣上上一次和杨缚在这见面问策,只是问问有没有良策改变现状,根本没往变法这个方向去想。
毕竟朝廷并不是很安稳,西南紧邻台达族一直蠢蠢欲动,而西南一直由淅川王领兵镇守,这几年御守司多次密奏,淅川王大肆摈斥异己,当然御守司密奏上书不会直接离间皇亲,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作为圣上,这点是非还是会辨明的。
万万没想到杨缚这个老小子,上来就是一个大招,变法成功很可能开创中朝盛世,失败直接丢官撤职,甚至把头一伸直接玩完。
搞的皇帝自己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圣上自己站在那考虑许久后才对杨缚说道:“变法应慎重行事,先在南阳建造官屯,其余之事从长计议。”
杨缚回了一声“微臣遵旨”后,又接着说道:“微臣请旨,调游击参将杨志入南阳,为官屯总兵。”
圣上愣了一下后摆了摆手说道:“准了,回去上个折子。”说完双手一拍石栏又说道:“杨爱卿退下吧,唉,朕也不想回乾清宫了,摆驾坤宁宫。”
随后摆摆手,杨缚躬身在后答道:“罪臣告退。”说完便等圣上走后才缓缓起身朝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