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正在店里谈生意的李娟和客人都吓了一跳——陈默踩着自行车冲进来,车筐里的铁皮盒“哐当”撞在门槛上,他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额角还沾着点汗。
他看到李娟和客人的神情意识到了不妥赶紧欠首道歉,“不好意思惊扰了!你们继续!”说罢便赶紧冲向了后台——自从新的缝纫机到了之后,陈默便用布架巧妙地布局隔出了一个工作间给春燕工作。
工作间的春燕正蹲在案板前整理青纹布。陈默进了来便对她说:“成了!广交会秋季展能报手工鞋类!”他的语气带着激动。
春燕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到满头大汗的陈默。陈默把纸往案板上一铺,是张印着“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红字的通知,他指着“手工鞋类样品征集”那栏:“9月开展,8月 15号前交 3到 5件样品!王经理特意去工会问的,说咱的青纹鞋有外贸特色,推荐咱重点备着。”
后窗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通知上,“8月 15号”那行字被照得发亮。春燕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想了想,说道:“咱现在就仨人,日常订单得顾,样品还得赶,最少得加俩绣工!“
”我给你找俩人吧春燕同志。前几日我正想给你找几个帮手来着。“
”不用。张婶前阵子说她表侄女从国营绣品厂下岗,会绣活,要不我今天就联系?”
”嗯?!那也可以!“陈默点点头。
“不过,”春燕捏着青纹布的边角,指尖蹭过布上的山水纹,有点紧张:“怕她们不懂青纹布,绣坏了可惜……”
“我教她们看布纹,你教技法,肯定能上手。”陈默递过张刚画的草图,上面是青纹牡丹鞋的样子——鞋头缀着浅粉牡丹,滚边用细得像线的电力纺,“我下午去接人,顺便去布行订新的青纹布底布;待会我让李娟列物料清单,浅粉电力纺、金线都得提前备;春燕你先把绣法要点写下来,新人来了好照着练。”
三句话定了分工,不等春燕点头,陈默立刻又跑了出去,打算帮着李娟应对完客人赶紧交代任务。
春燕找了张糙纸,就着晨光画青纹布的“山水脉络”,还在旁边标上“布纹深则线轻、布纹浅则线实”——这是刘老太当初教她的诀窍,现在要传给别人,笔尖都比平时稳了些。
午后的太阳晒得柜台发烫时,陈默把张婶的两个表侄女接来了。二十岁的小吴扎着短辫,手里攥着个旧针线包,眼睛里透着股急劲;十八岁的阿梅则垂着肩,手指绞着衣角,连抬头看人都有点怯。
“这是春燕姐,你们跟着她学绣活;这是李娟姐,管物料。”陈默介绍完,就去收拾另一张案板,把设计图贴在墙上。
春燕把画好的绣法图铺在桌上,拿起块青纹布递过去:“你们先摸摸这布,浅蓝纹是顺经纬走的,像老家的山水,绣牡丹时得跟着‘山尖’走,别硬扎。”
小吴接过布,没摸两下就拿起针线,“唰”地扎下去,针脚太深,把布纹都扎断了。她急得要拆,春燕赶紧按住她的手:“别急,咱用回针补在断处,既看不出来,还能让花瓣更贴布。”说着就捏着她的手,一起把断纹处补好,指尖的温度透过针线传过去,小吴的急劲慢慢缓了些。
阿梅盯着布纹看了半天,还是不敢下针。春燕就找了块碎布递过去:“先在碎布上练,找着顺纹的感觉,比直接绣样品强。”李娟也凑过来,把浸好蜂蜡的绣线放在她面前:“线在蜡里滚过不打滑,你试试,扎到手也别慌。”
作坊里没了往日的安静。缝纫机的“咔嗒”声里,混着春燕教绣的细语;李娟对着电话喊“王叔,要五尺浅粉电力纺”的声音,又盖过了部分针脚声。陈默趴在另一张案板上画鞋盒设计图,铅笔尖在纸上快速勾勒——盒身要浅靛蓝,盒盖印缩小的青纹牡丹,角落还得标上“新雁记手作”的小字,画累了就起身帮春燕她们看布纹:“这片牡丹再往‘水纹’挪半分,更显活气。”
傍晚时,小吴终于能把牡丹花瓣绣得顺布纹走,针脚虽不算特别齐,却没再扎断布纹;阿梅也裁出了第一块青纹布鞋帮,边缘剪得整整齐齐。春燕看着案板上堆起的练手布片,忽然笑了:“明天咱就试绣样品鞋帮,慢慢来,肯定赶得及。”小吴用力点头,阿梅也跟着抬了抬嘴角,眼里的怯意少了些。
天刚擦黑,李娟就把温在灶上的绿豆汤端出来,搪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天热,喝口汤再干!”她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里的绿豆熬得软烂,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扫去了大半疲惫。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作坊彻底进入“冲刺模式”。春燕带着小吴、阿梅围着一张案板,她负责绣牡丹的核心花瓣,指尖捏着浅粉线,针脚轻轻扎在布纹浅处,让花瓣像从“山尖”里长出来;小吴绣鞋帮的青纹边,时不时抬头问“春燕姐,这道纹是不是该拐个弯”;阿梅则坐在旁边,仔细绣鞋头的珍珠固定位,每一针都扎得格外轻,怕弄坏了布。
陈默把鞋盒设计图改了三稿,终于定下最终版——盒盖的青纹牡丹要比样品上的小一圈,旁边加行小字“每双皆手作,每纹皆自然”。他把图纸铺在案板中央,春燕凑过来看,笑着说:“这盒子一装,咱的鞋看着更像样了。”
李娟则在柜台后整理物料,把青纹布、电力纺、金线按“每双样品用量”分好堆,还用红笔在布堆上贴标签:“样品 1号-青纹牡丹鞋(浅粉边)”“样品 2号-青纹牡丹鞋(金线边)”。整理完又去检查窗户,把漏风的缝用旧布塞住:“夜里凉,别让风把布吹脏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巷子里的蝉鸣都歇了,只有新雁记的灯还亮得刺眼。小吴揉着发酸的肩膀,却还是坚持绣完最后一片青纹边:“春燕姐,我把这片绣完再歇,明天就能多赶点。”阿梅也把裁好的鞋帮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样品堆旁,怕明天弄混。
春燕摸了摸刚绣好的牡丹花瓣,对着灯光看——浅粉花瓣缀在青纹“山尖”上,针脚藏得极深,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补过的痕迹。她回头看了眼屋里的人:陈默还在对着鞋盒图纸琢磨,李娟在给每个人的搪瓷杯续水,小吴和阿梅低头忙着手里的活,缝纫机的“咔嗒”声、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偶尔的低语,混在一起,却格外踏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案板上的青纹布上,和灯光交织在一起,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像一幅热闹的“协作图”。春燕拿起针线,又扎下一针——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拓张,是新雁记所有人一起,朝着“能让手工走出东门”的目标,一步一步往前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