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呼吸微微一滞。
答案显而易见,楼下的气氛已然彻底沸腾。
那些富商巨贾,起初还端着架子,交头接耳。
“这是何物?看着倒像牌九。”
“牌九哪有这般复杂,你看那牌上的字,万、条、筒,还有些红红绿绿的方块,闻所未闻。”
渐渐地,他们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脖子越伸越长。
“哎,你看懂了吗?好像是三张一样的,或者三张连着的,就能凑一对。”
“不止,你看苏大家面前,那四张一样的叫杠,还能多摸一张牌!”
“嘶!这里面门道很深啊!”
他们虽看不懂全部规则,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其中的乐趣。
那种计算、博弈,以及瞬间的惊喜与懊恼,透过四位美人的表情,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围观者。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那一百四十四张竹牌牵着,七上八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终于。
“自摸,清一色,对对胡!”苏眉儿猛地将一张牌拍在桌上,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那一声娇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喜悦。
那不是演戏,那是发自内心的狂喜,这一声“胡了”,如同一声惊雷,炸翻了整个悦宾楼。
所有人都被她那淋漓尽致的快乐所感染,这东西,到底有多好玩?
能让苏眉儿如此沉醉其中,甚至忘了自己的本职!
苏眉儿站起身,对着周围因她而聚集的众人,盈盈一笑,她没有宣传,没有推销。
只是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话:“诸位见笑了,这麻将实在是太过有趣,一时竟忘了时辰。”
麻将!这两个字,瞬间烙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适时地走上高台,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老爷,让大家久等了。”
“今日苏大家雅兴,小试麻将误了时辰,我家小姐特地吩咐,今日所有酒水一律半价,以作赔罪。”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谁还在乎那点酒钱?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有那两个字,麻将!
“敢问管事,这叫麻将的东西,是何物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问道。
管事微微一笑:“此物乃我家小姐与林公子偶得的消遣之物,名曰麻将,取其磨匠之谐音,意在消磨时光,切磋技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诸位若是有兴趣,今日午时,城东珍熙阁将有少量麻将对外发售。”
“珍熙阁?”
“没听说过啊,新开的铺子?”
“管事,这麻将,多少钱一副?”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管事伸出了一只手掌,缓缓张开。
“不多不少,五十两白银,一副。”
整个悦宾楼,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十两?就买那么一堆竹牌子?
那竹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那上面的颜色是宝石磨的?这简直是抢钱!
寂静过后,是冲天的哗然。
“疯了吧,五十两?我能买好几个丫鬟了!”
“想钱想疯了?这东西谁会买啊!”
“就是,就是,柳家也太黑心了!”
二楼,柳如烟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林飞,这个定价是不是太高了?会不会把人都吓跑了?”
五十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青阳县的富商而言,也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富足地生活好几年。
林飞却依旧平静,他看着楼下那些一边大骂,一边却眼珠子乱转,没有一个挪动脚步的商人们,淡淡开口:“柳小姐你错了,我们卖的从来都不是麻将。”
柳如烟一愣:“那是什么?”
林飞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是身份,是他们能在苏眉儿玩过的东西上,留下自己指纹的资格。”
“是他们以后在酒桌上,能跟别人吹嘘苏大家玩的那玩意儿,我府上也有的谈资。”
“五十两,买的不是一副牌,买的是一个能和苏眉儿、柳家和未来皇城贵人扯上关系的机会,你觉得贵吗?”
柳如烟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楼下那些人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那些人嘴上骂得凶,可眼里的火焰,却越来越旺,那不是愤怒的火,是欲望的火。
午时,城东,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珍熙阁的牌匾,刚刚挂上。
门板刚刚卸下一半,轰的一声!一群人像是疯了一样,从巷口涌了进来,瞬间将小小的店铺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先来的,给我拿一副!”
“放屁,老子天没亮就在这等着了!”
“掌柜的,这是一百两银票,给我两副!”
一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胖子,随手将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柜台上,唾沫四溅。
店铺的掌柜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者,此刻也被这阵势吓得双腿发软,忙不迭地喊道:“别挤,别挤,都有份!请排队一个个来!”
然而,谁理会他的劝告?五十两一副的麻将,在这些人的眼中,仿佛比不要钱的大白菜还抢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从午时到申时,短短半天工夫,珍熙阁的门口始终人头攒动。
一箱箱制作精良的麻将被抬出,旋即被一双双急红的眼睛用银票迅速换走。
柜台上的碎银和银票,很快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终于,最后一个木箱被搬空。
掌柜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扯着嗓子对着外面依旧拥挤的人群喊道:“没了,没了!各位老爷,今天的麻将全都卖完了!”
“什么?没了?”
“我排了半天队,你跟我说没了?”
“掌柜的,通融一下,我加钱,六十两,七十两一副!”
一个没抢到的富商急得面红耳赤。
掌柜的连连摆手,苦着脸解释道:“老爷,是真的没了啊,这东西制作工艺复杂,一天也出不了多少货。”
“这样吧,诸位若信得过,可以在我这里预订。”
“先交一半定金,二十五两,三日后凭收据来取货!”
预订?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为猛烈的抢购狂潮。
“我定,我定十副!”
“给我开票,这是二百五十两!”
“别挤我,掌柜的,先给我办!”
疯狂,彻彻底底的疯狂。
夜幕降临,珍熙阁终于关上了布满痕迹的店门。
悦宾楼内,灯火辉煌,雅间里只有林飞和柳如烟两人。
账房先生躬身而立,双手捧着一本账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小姐,林公子,今日珍熙阁共售出麻将一百五十副,得银七千五百两。”
“另收预订金,共计三百七十二笔,得银九千三百两,合计一万六千八百两!”
账房先生报完这个数字,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差点瘫倒在地。
短短半天,一万六千八百两!这比悦宾楼一整年的利润还要多!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即便是她见惯了皇城柳家的大手笔,此刻也被这个数字震得心神不宁。
她缓缓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对面的林飞。
林飞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和激动,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的月色,仿佛那一万六千八百两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响起:“这才只是青阳县,只是个开始罢了。”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她凝视着林飞那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寒意。
这个男人,他布下的这张网,究竟想要网住什么?是金钱,还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