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在林飞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凝固了。
赢阴蔓脸上那份灼热的欣赏,一点点冷了下去。
那双刚刚有了温度的眸子,重新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看着林飞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给不起?”
赢阴蔓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和一丝危险。
她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林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出几样新奇玩意儿,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本宫能给你的,是侯爵之位、封地千顷、黄金万两,这些是你们这种人,十辈子都挣不来的荣华富贵。”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人心上:“你告诉我,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本宫给不起的?”
一旁的张掌柜,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林飞却依旧站得笔直,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赢阴蔓的审视:“公主殿下给的起的,是身外之物。”
“而草民想要的,殿下确实给不了。”
赢阴蔓的耐心,正在被迅速消耗。
“故弄玄虚。”她冷哼一声。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皇城?”
林飞沉默了片刻,他的脑海中,闪过父母临刑前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
闪过林家上下百余口人,血流成河的惨状。
那份仇怨,深如渊海,而他的仇人,权倾朝野,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
眼前的九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可她也仅仅是个公主,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草民,去撼动帝国的根基。
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那光鲜亮丽的皇城之下,掩盖着何等肮脏的交易与冤屈。
林飞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什么。
那不是畏惧,也不是狂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林飞再一次开口,拒绝了公主。“谢公主美意,恕草民不能从命。”
“好。”赢阴蔓只说了一个字。
雅间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一股凛冽的杀气,从她纤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她握着那枚帥字棋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飞,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琼林宴上,本宫惜你之才,你当是本宫好说话?”
“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本宫,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张掌柜扑通一声,再也撑不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我们东家他不是有意的!”
林飞却像是没听到那满含杀意的话语,甚至还笑了笑:“殿下当然敢杀我,草民的命,如蝼蚁,不值一提。”
“殿下想取,随时都可以。”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赢阴蔓。
但就在她要发作的瞬间,林飞又开口了:“只是,殿下,杀一个无用的草民,和养一个或能给您带来更多惊喜的草民,哪一个更有趣些?”
赢阴蔓的动作停住了,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胆识过人,心性沉稳,面对自己的杀意,竟然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谈判。
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真正的枭雄。
“说下去。”赢阴蔓松开了棋子,任由它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林飞躬了躬身:“草民这条命,现在就可以是殿下的,但我,想跟殿下借它一年。”
赢阴蔓眉梢一挑:“借命?有意思,你要用这一年,做什么?”
林飞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草民想跟殿下打个赌。”
“就赌一年之内,草民能不能,在这青阳县白手起家,经营出一个,足以名震皇城的商业帝国!”
商业帝国!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张掌柜惊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家东家是疯了吗?
赢阴蔓也愣住了,她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一个连身家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人,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何等的豪言壮语,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若你做不到呢?”赢阴蔓问。
林飞说道:“若做不到,一年之后,草民的项上人头,殿下随时来取,无需殿下动手,草民自会洗干净了,送到公主府上。”
赢阴蔓死死地盯着林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全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杀意,竟然慢慢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
她很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是会摔得粉身碎骨,还是真能创造一个奇迹。
赢阴蔓的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层寒冰再次融化。
这一次,是真正的带着兴味的笑:“好,本宫准了,这个赌,我跟你打。”
林飞暗中松了口气。
赢阴蔓却话锋一转:“你的命,可以暂时存在你脖子上,但本宫也有个条件。”
林飞洗耳恭听。
“从今天起,你林飞,但凡再做出什么新花样,想出什么新点子。”赢阴蔓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桌上的梨花木棋盘。
“第一份,必须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宫里,本宫要做你所有新东西的第一个客人,你可愿意?”
这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林飞没有理由拒绝:“草民遵命。”
“很好。”赢阴蔓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
她转过身,从自己腰间的丝绦上,解下了一块黑色的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凉。
上面,只雕刻着一个古朴的,龙飞凤舞的九字。
她将令牌抛给了林飞:“拿着。”
林飞伸手接住。
赢阴蔓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淡然的,高高在上的语调:“以后,要给本宫送东西,就凭这块令牌,皇城宫门,无人敢拦你。”
“另外你既是与本宫有赌约的人,那你的命,在一年之内,就只能是本宫的。”
“若是在这青阳县,遇上了什么不长眼的,想提前取了你的命这块令牌,或许也能帮你解决一些小麻烦。”
“就当是本宫对你这个,所谓的商业帝国一点投资吧。”
说完,赢阴蔓再也不看林飞一眼,她理了理自己的宫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消遣。
“黄金麻将留下,象棋本宫带走了。”
林飞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张掌柜,送客。”
赢阴蔓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直到那辆乌木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那股无形的威压才彻底散去。
雅间内,张掌柜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林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
令牌上那个九字,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力量。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就打上了九公主的烙印。
是机遇也是更大的枷锁,但他别无选择。
想要报那血海深仇,他需要时间,需要金钱,更需一棵能让他借力,又不至于被完全吞噬的大树。
赢阴蔓就是那棵最合适,也最危险的树。
林飞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一年之期,商业帝国。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退缩,只剩下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