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悦宾楼。
雅间里,熏香袅袅。
柳如烟端坐着,指尖轻轻划过茶杯的温润边缘。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落在对面那个神色如常的男人身上。
“听说,九公主昨天来过?”柳如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撩拨着房间里平静的空气。
林飞抬起眼皮:“嗯。”
他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
柳如烟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总藏着她看不透的秘密,从鸡精方子,到麻将,再到昨天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他就像一口深井,你以为看到了底,探下去,却发现下面是更深的黑暗。
柳如烟换了个问法:“她没为难你?”
林飞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身旁的木盒里,取出一件东西。
一方精致的棋盘,用上好的梨花木雕成,楚河汉界,九宫格,线条分明,古朴大气,他又拿出两个布袋,倒出三十二枚圆形的棋子。
一面刻着字,朱红与墨黑,泾渭分明。
“这是什么?”柳如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林飞将一枚黑色的將放在九宫格的正中,回答道:“象棋,昨天给公主殿下,献上的新玩意儿。”
柳如烟的眼神微微一凝,献给公主的东西……
他现在拿出来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想学吗?”林飞问。
柳如烟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怎么玩?”
林飞开始讲解规则。
“将、帅,是首领,只能在九宫里走。”
“仕、士,是保镖,护在首领身侧。”
“象、相,是丞相,不能过河。”
柳如烟冰雪聪明,林飞只说了一遍,她便记了个大概。
“我明白了,来一局。”她伸出素手,拈起一枚红色的帥。
第一局,柳如烟输得很快,她的眉头紧锁,显然很不服气。
第二局,她输得慢了一些,开始懂得如何防守,如何布局。
第三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厮杀了许久。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间,在棋子清脆的落盘声中,一点点流逝。
柳如烟完全沉浸了进去,她的眼中再没有林飞,没有雅间,只剩下那一方小小的战场。
金戈铁马,楚汉争霸。
每一步,都藏着算计,每一子,都关乎生死。
这种纯粹的智力交锋,让她着迷,不知过了多久。
啪!林飞的車横冲直撞,吃掉了她的相,直逼帅府。
“将军。”林飞淡淡开口。
柳如烟看着棋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死局,她又输了。
可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反而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偏西,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一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柳如烟有些失神地看着林飞:“林飞。”
“嗯?”
“我以后得给你立个规矩。”
柳如烟的表情,带着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以后你拿出来的东西,我不能轻易碰。”
“为什么?”林飞明知故问。
“太耽误事了!”柳如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语气里满是无奈。
“前几日是麻将,今天又是象棋,再这么下去,我这悦宾楼的生意,怕是都要荒废了。”
林飞听着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只是笑:“荒废不了,柳小姐,这象棋咱们也拿出去卖,如何?”
柳如烟的商人本能立刻被唤醒,她看向那副精致的梨花木棋盘,眼神亮了起来。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再次皱起:“不行,麻将的热度才刚刚起来,青阳县的富户们几乎人手一副。”
“这个时候,我们再推出象棋,岂不是自己跟自己抢生意?”
“喜欢搓麻将的,未必会下象棋,可人的时间和银子,都是有限的。”
“他们花钱买了象棋,花时间钻研棋局,搓麻将的人自然就少了。”
柳如烟分析得头头是道,林飞赞许地点了点,不愧是柳家嫡女,商业嗅觉确实敏锐:“柳小姐说得对。”
“但你想过没有,无论是麻将,还是象棋,这阵风能刮多久?”
柳如烟愣住了:“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麻将的热度会过去?”
这怎么可能?现在整个青阳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谁人不知麻将?
悦宾楼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七千五百两的现银,九千三百两的定金。
这才几天功夫?简直是抢钱!这么好赚的生意,怎么会说过去就过去了?
“柳小姐,你觉得,麻将难做吗?”林飞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不难。”柳如烟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无非就是选料、切割、打磨、雕刻,工序是繁琐了些,但只要有熟练的木匠,都不是问题。”
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啊,不难我们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
“现在市面上只有我们一家,是因为我们抢占了先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可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呢?”
林飞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柳如烟的心湖:“他们会想方设法弄到一副麻将,然后拆解,研究。”
“最多不出一个月,市面上就会出现无数,仿冒的麻将作坊。”
“到时候,他们会用更低劣的木料,更粗糙的做工,用比我们低一半,甚至七八成的价格,冲击我们的生意。”
“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跟他们打价格战吗?”
柳如烟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她光顾着眼前的暴利,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这东西太好模仿了,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壁垒!
只要有样品,是个木匠铺子就能做出来!
她刚刚还引以为傲的,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山,原来只是沙子堆的,风一吹就散了。
柳如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靠在了椅背上。
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所以我们辛辛苦苦想出的点子,忙活了这么久,最后只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