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外,温流一袭素色长衫,负手而立。
他虽未发一言,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却让周围的衙役连大气都不敢喘。
“下官楚翼德,不知太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楚翼德一路小跑,赶在温流面前三步之遥处,深深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温流转过身,神色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路过此地顺道拜访的友人。
“楚大人言重了,不必多礼。老夫今日叨扰,实属无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楚翼德的心上。
“老夫有一位忘年小友,性子虽然跳脱了些,但为人正直善良。听闻他不知因何故,被贵衙的捕快请来问话,老夫心中挂念,还望楚大人行个方便,放人吧。”
忘年小友?!
楚翼德的心脏狠狠一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里衣。
完了!
常胜那个狗东西,把他害惨了!这哪里是逢场作戏?这分明是看得比亲传弟子还重!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念头闪过。此刻绝不能承认自己知道此事,更不能把明家攀扯进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有了决断。
楚翼德直起身,脸上挤出一副全然不知的错愕与愤怒:“竟有此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随意拿人!太傅大人放心,下官对此事毫不知情!定是下面的人办事莽撞,胡作非为!下官这就去查!一定给您的小友一个公道!”
他义愤填膺,演得活灵活现,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蒙蔽的青天大老爷。
“来人!去把主笔常胜给……”
他的话还没喊完,又一名差役以更快的速度,更惊恐的神色,从外面冲了进来,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
“大……大人!来了一位!”
楚翼德心中一咯噔,升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谁又来了?!”
那差役颤抖着声音,像是吐出了一个烫嘴的山芋:“是定远侯府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位……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手持长剑,说是……定远侯之女,顾燕清!”
顾燕清?!
楚翼德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定远侯之女!那可是京中顶级勋贵!
更要命的是,传闻这位顾小姐,还有一个更为骇人的身份——天衍剑宗宗主!一个执掌天下剑修牛耳的江湖巨擘!
这种人物,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就是州府大员见了,也得恭恭敬敬!
她怎么会来莒南县?还来他这小小的县衙?!
“快……快请!”楚翼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月白色身影,已经穿过人群,缓步而来。
顾燕清面覆轻纱,看不清容貌,但那双露在在外的眸子,却如寒星,如利剑,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锋锐。
她只是静静地走着,无形的剑压便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她走到堂前,目光在温流身上稍作停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抖如筛糠的楚翼德。
她的声音,比她眼中的寒星更冷。
“我有一位弟子,顽劣了些,听说被你的人抓了进来。楚大人,你最好祈祷他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弟子?!
楚翼德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快要出窍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颤抖地几乎不成调。
“不知……顾小姐的弟子,是哪位?”
顾燕清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冷冽而干脆。
“沈平。”
楚翼德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最后一丝侥幸,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他恨不得当场抽自己几个耳光,更恨不得将那个信口雌黄的常胜千刀万剐!
一个有当朝太傅当忘年交,一个有天衍剑宗宗主当师父!
这沈平,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楚翼德,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常胜!”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咆哮,从楚翼德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尖利得变了调,“给本官滚过来!”
此刻,常胜正哼着小曲,手里拎着一串冰冷的镣铐,准备去大牢里给沈平“走个过场”。
他正盘算着,该如何用刑,才能既让明家满意,又显得合乎规矩。
突然听到县尊那杀猪般的怒吼,他吓得一哆嗦,满心疑惑地快步赶回大堂。
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阵仗惊呆了。
温太傅?那位蒙面的女子是谁?气势好生吓人!
县尊大人的脸色,怎么比死了爹还难看?
“大……大人,您叫我?”
楚翼德猛地转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常胜!你好大的狗胆!本官问你,沈平究竟犯了何事,你要将他下入大狱?!”
常胜被这股滔天怒意吓懵了,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大声辩解:“回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沈平伙同恶徒吴用,在盛悦茶楼意图谋杀明家少爷明瑞!幸得王捕头及时赶到,才没酿成惨祸!人证物证俱在啊!”
“混账东西!”
楚翼德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狠狠踹在常胜的肚子上。
“人证?物证?本官看是你被猪油蒙了心!胡乱揣测!栽赃陷害!凡事要讲证据!证据在哪里?!”
他指着常胜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一番怒斥,直接给事件定了性。
“本官已经查明!是明家少爷明瑞,仗势欺人,在茶楼三番五次挑衅在先,沈平与友人吴用不堪其扰,才失手将其误伤!此事,纯属一场误会!”
常胜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误会?
他失声反问:“可是大人……那明瑞伤得极重啊!脑袋都被打破了,肿得跟猪头一样!”
“哼!”
楚翼德一声冷哼,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
“那是他明瑞自己不长眼,非要用他的猪头,去撞沈公子的脚!关沈公子何事?!”
“沈公子本就无罪,却被你这等蠢材滥用职权,捉拿入狱,险些酿成天大的冤案!”
楚翼德越说越怒,指着大牢的方向,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你这个主笔我看也不用当了!还不快滚去!把沈公子和他的朋友,恭恭敬敬地给本官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