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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怪顾师弟!”

高雪来一拳捶在桌上,满脸懊恼,“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外出游学!他若是在,别说五首,便是十首,也未必写不出来!”

“顾师弟……”

提到这个名字,陈一决和娄艺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瑞云社真正的顶梁柱,是他们这一代人中,公认的最有希望继承宗师衣钵的麒麟之才。

正当书房内愁云惨淡,一片死寂之时。

“吱呀——”

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踏入了门内。

来人一袭白衣,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其丰神俊朗。他眉眼温润,气质沉静,仿佛一道清风,瞬间吹散了满室的焦躁与腐朽。

正是他们心心念念之人。

顾岩。

“师弟?”

“顾师弟!”

“你回来了!”

前一刻还愁眉不展的三人,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眼中同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不约而同地朝顾岩围了过去。

“师弟,你可算回来了!”

“快!萃英社那帮家伙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了!”

娄艺更是直接将一卷空白的宣纸塞进他手里,清冷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急切的期盼,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顾岩,救救瑞云社!”

然而,面对三双灼热如火的眼睛,顾岩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石化的动作。

他颓然地推开众人伸来的手,身子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失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我……不写了。”

什么?!

陈一决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转为错愕,继而化作一团怒火。

他一把抓住顾岩的衣襟,低声咆哮:“你说什么胡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游学把你的脑子游傻了吗!”

“我没傻。”

顾岩拨开他的手,“我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在真正的大才面前,我们引以为傲的这点笔墨,不过是萤火之光,如何与皓月争辉?”

“大才?”高雪来皱眉,语气中满是怀疑,“能让你顾岩说出这种话的,莫非是遇见了四大宗师的另外几位?”

“不。”顾岩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千里云层,回到了那个让他心神俱裂的小小县城,“我在莒南县,遇见了一个妖孽。”

“妖孽?”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词从心高气傲的顾岩口中说出,分量重得惊人。

“他的诗词,远在我之上,甚至……远在燕清秋之上。”

“温流温太傅,亲口赞他‘有诗仙之风’!”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燕清秋!那是萃英社的镇社之宝,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温太傅!那是文坛泰山北斗,一言可定文章生死!

娄艺清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动容,但依旧保持着理智:“空口无凭。莒南那种穷乡僻壤,怎会出这般人物?许是温太傅爱才,过誉了。”

“过誉?”

顾岩发出一声惨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苦涩。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闭上眼,仿佛在回味那穿透灵魂的词句,然后,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缓缓吟诵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一句出口,娄艺的眉尖便轻轻一挑。

待到“金风玉露”四字,她握着笔杆的手指猛然收紧。

而当最后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书房中盘旋回荡时,这位素来以清冷示人的才女,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痴迷。

“啪!”

陈一决手中的狼毫毛笔失手掉落,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丑陋的污迹,他却浑然不觉。

“神品……这绝对是神品!”高雪来激动得脸庞涨红,“此词一出,足以压倒萃英社所有诗作,必入《大周诗集》!”

娄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岩:“就这一首?”

顾岩睁开眼,眼中的光芒愈发复杂。

他没有回答,而是接着吟道:

“得即高歌失亦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一首《自遣》,道尽了文人的坦荡与洒脱。

不等他们品味,顾岩的语调又是一转,变得温煦而热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首《问刘十九》,平白如话,却勾勒出一幅温暖人心的雪夜小酌图,那份真挚的友情与人间烟火气,瞬间驱散了书房内的焦躁。

“好诗!好一个‘能饮一杯无’!”陈一决抚掌大赞。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顾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扫方才的颓唐,眼中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光芒。

他仿佛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化身成了那个指点江山、豪情万丈的诗仙!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开篇两句,如黄钟大吕,石破天惊!

娄艺、高雪来、陈一决三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他们还没从这震撼中回过神,顾岩愈发激昂的声音便如狂涛骇浪,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与尔同销万古愁!”

当最后一句落下,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那豪迈、苍凉、狂放到了极致的诗句在疯狂轰鸣。

什么瑞云社的困境,什么萃英社的挑衅,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他们的灵魂,被这首《将进酒》彻底洗礼、碾碎,然后重塑!

许久,娄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此人……是谁?他……多大年纪?”

“沈平。”顾岩的声音沙哑,“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

这个答案,比那首《将进酒》本身,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三人如遭雷击,面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

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写出了这等足以名垂千古的诗篇?这已经不是妖孽了,这是神!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