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老师!老师此次与温太傅同游,定然也见到了此人!这般天纵奇才,老师必然……必然已经将他收入门下了!对不对?”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盯着顾岩。
陈一决和高雪来也反应过来,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没错!有老师在!此等麒麟子,瑞云社,不,是老师他老人家,绝不可能错过!
然而,顾岩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彻底击得粉碎。
他痛苦地闭上眼,一字一顿,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当日,温太傅和老师,都看中了他。”
“温太傅甚至愿与他结为忘年之交!”
“老师……老师也动了收徒之心,特意去寻他父亲沈主簿打探。”
“然后呢?!”陈一决急切地追问。
“然后……”顾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愤怒、惋惜、荒谬的扭曲表情,“他那有眼无珠的父亲,竟当着老师的面,说他‘犬子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
“于是,老师……便放弃了。”
“什么——!”
这一次,是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天怒吼!
娄艺那张清冷的脸,第一次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她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糊涂!老师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糊涂!父子之言,岂能尽信!他难道看不出这诗中的惊天之才吗!”
“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陈一决气得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木屑四溅,“这等于是将一座金山拱手让人!不,是扔进了粪坑!我瑞云社光耀门楣,压倒萃英社的绝佳机会,就这么……就这么被老师的偏听偏信给毁了!”
顾岩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沉声告诫:“此事关乎老师颜面,绝不可外传!否则,门规处置!”
三人嘴上沉重地点头应下,可离开书房时,那交换的眼神中,却分明燃烧着不甘与疯狂的火焰。
两日后。
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文人雅集中,一个惊天动地的流言,以燎原之势疯狂传开。
“听说了吗?文坛宗师林墨时,有眼无珠,竟将一位莒南县的少年天才拒之门外!”
“何止啊!据说那少年一怒之下,愤而写下一首《将进酒》,诗中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简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扇了林宗师一记耳光!”
“啧啧,宗师被打脸,千古奇闻啊!”
林府,书斋。
林墨时正手捻长须,悠然品茗。
当管家颤颤巍巍地将坊间流言禀报上来时,他先是错愕,随即眉头紧锁,当听到《将进酒》和“打脸”之说时,他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好……好一个我的好徒儿!”
“砰!”
名贵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墨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顾岩这个浓眉大眼的徒弟,给彻彻底底地“出卖”了!
他指着门外,声嘶力竭地怒吼:
“来人!去刑房,取我那根带倒刺的鞭子来!”
“再把那个孽徒顾岩,给我叫过来!”
洛阳城的风波,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千里之外的莒南县,却是另一番人间烟火。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平站在“云梦阁”的后院,看着伙计们将一坛坛封装好的烈酒搬上板车,心中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穿越至今,不足一月。
第一桶金已经稳稳入袋,“云梦阁”的生意步入正轨,而李子语那石破天惊的一万两白银投资,更是为他未来的宏图伟业,注入了最强劲的动力。
那片位于东城外,带着雅致园林的偌大土地,也已签下契约,即将成为他全新的酿酒作坊和私人庄园。
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沈公子。”
一道清悦如佩环相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平回头,只见李子语一袭月白长裙,俏生生地立在回廊下,侍女乔红缨撑着一柄素伞,为她挡去初夏的微阳。
她眉眼弯弯,眸中仿佛盛着一汪清泉,映着他的倒影。
“你如今事业有成,是否也该请我这位唯一的东家,吃顿便饭?”
沈平心中一动,朗声笑了起来。
“理所应当!子语姑娘想吃什么,整个莒南县,任你挑选。”
李子语轻轻摇头。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你来定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吟,“今日,我只是你的食客,不是你的东家。”
半个时辰后,一辆朴素的马车悠悠驶向莒南县最繁华的东市。
车帘掀开一角,喧嚣热闹的人间气息扑面而来。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马的滚滚声,混杂着各类食物的香气,织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到了,我们先四处逛逛?”沈平提议。
“好。”李子语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新奇与光亮,她对车夫轻声吩咐,“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们自己走回去便可。”
这是将一下午的时间,都交给了他。
沈平心领神会,扶着她下了马车。
李子语显然是第一次亲身融入这般拥挤热闹的街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一会儿被捏糖人的小摊吸引,一会儿又好奇地打量着街边耍猴的艺人,那份不加掩饰的雀跃,与她平日里清雅端庄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平含笑跟在她身后,心中却暗自感叹。
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怕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如同一朵养在温室里的娇嫩花朵,不染半点凡尘。
正想着,李子语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三层高,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一排大红灯笼的建筑。
楼前,几个衣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正倚着门栏,巧笑倩兮地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沈平,你看那家酒楼,好生热闹气派,”李子语的语气带着几分向往,“里面的菜式,想必也十分新奇吧?”
沈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哪里是什么酒楼!分明是莒南县有名的青楼。
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李子语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咳……子语姑娘,那……那地方是听曲儿的,不卖饭。”
他脸不红心不跳,语气诚恳得像是肺腑之言。
“听曲儿?”
李子语果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见沈平一脸严肃,她也未深究,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那我们去别家吧。”
沈平暗松一口气,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将她带离了那片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