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州挑眉，依言合上眼，唇角却已不自觉扬起：“又有什么鬼主意？”
一阵窸窣声，她似乎从五斗橱那边拿了什么。
接着，一个微凉、沉甸甸的东西被塞进他手里。触手光滑，边缘圆润，还带着她掌心的一点点潮气。
“可以看了。”
顾云睁开眼，掌心是一枚金光熠熠、分量十足的五星奖章。
麦穗与齿轮环绕，中心的天安门图案在炉火下折射出庄重而温暖的光芒，红色的绶带垂落在他指间。
“这是我人生得到的第一枚奖章。”陆昭昭眼神明亮地看着他，“这是我的起点，我想……把它分享给你。”
顾云州抬起头，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低哑的叹息：“……傻瓜。”
“这份‘分享’，我收下了。”他看着她，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陆昭昭同志，这是我的荣幸。”
他走到衣柜旁，取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皮质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能看出精良做工的老旧怀表盒。
他捧着表盒回来，先用手掌细细摩挲了一下盒盖，才轻轻打开。
黑色丝绒上，躺着一块复古精致的金色怀表。
表壳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历经岁月，依旧光华内蕴。
表壳正面用细小的珍珠母贝镶嵌出优雅的兰花图案，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虹彩。
他拿起怀表，按下机括，“啪”一声轻响，表盖弹开。
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娟秀的繁体小字：“云州平安喜乐”，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婉”字。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订婚礼物。”顾云州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怕惊扰了表盘上的烟雨，
“母亲说，父亲希望他的时间，从此以后都能有母亲的江南烟雨为伴。她一直贴身戴着，直到我出国才交给我。”
他拉过她的手，将怀表放入她掌心，合拢她的手指。表身温热，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现在，”他凝视她，目光如灼灼星火，“我把它交给你。”
陆昭昭握紧那沉甸甸的怀表，清脆的“滴答”声透过骨骼直抵心房，与她的心跳轰然合拍。
她抬头，眼眶发热，却笑得无比明亮。
“好。”
炉火噼啪。一枚奖章，一块怀表。一个交付了过去的荣光，一个托付了未来的时光。
……
次日清晨，冬日的阳光透过糊着窗花的玻璃，在室内投下暖洋洋的光斑。
炉火早已被顾云州起身添煤拨旺，壶嘴里冒着丝丝白汽，满屋都是暖融安谧的气息。
两人简单吃了点昨晚剩下的饺子当早饭。收拾碗筷时，顾云州状似无意地开口：“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走走？”
陆昭昭正擦着手，闻言抬头，眼里有光：“好啊，去哪？”
顾云州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券，递到她面前。
那是北海公园冰场的门票，蓝色的票面上印着简单的滑冰图案和日期。
“你不是说过想滑冰，一直没时间。”他语气平常，耳根却微微泛红，透露了这“临时起意”或许早有预谋，“新年新气象，正好补上。”
陆昭昭接过那两张小小的票券，指尖能感受到粗糙纸张的纹理，心里却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泛着甜。
她记得自己立冬的时候好像是随口提过一句羡慕别人在冰上飞驰。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票？”
“昨天联欢会前，顺路买的。”他答得轻描淡写，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挂好，“去换身厚实点的衣服，围巾手套戴好。”
等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出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不觉寒冷。
阳光正好，天空是冬日里难得的湛蓝。
胡同里已有孩子穿着新棉袄跑来跑去，零星鞭炮屑散落在墙角，透着年节的喜庆。
乘电车到北海公园，门口已是人头攒动，多是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笑意。
冰面上那是人山人海，不时有人“哎呦喂”地摔个屁墩儿，紧接着就爆发出更大声的笑闹，根本没人在意。
顾云州蹲下身，帮她把冰鞋的带子一一系紧。
他抬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眼里，漾着细碎的笑意，“我拉着你。”
穿上冰鞋，踏上冰面，陆昭昭像个笨拙的企鹅，摇摇晃晃，下意识就死死攥住了顾云州的胳膊。
冷硬的冰面透过鞋底传来陌生的触感。
顾云州倒滑得极稳，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腰后，带着她慢慢往人稍少些的地方挪动。
“重心放低，身体微微前倾……对，就这样……脚分开一点……”
陆昭昭学得认真，鼻尖冻得通红，却渐渐找到了点感觉，至少能被他拉着，慢慢地向前滑行了。
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碎金。
滑了几圈，顾云州见她逐渐适应，便稍稍放开手，让她自己尝试。
陆昭昭小心翼翼地蹬了几下冰，歪歪扭扭滑出不远，正有点小得意，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哎呀”一声就要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怀里。
顾云州低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来这学生，离出师还早得很。”
陆昭昭脸颊贴着他冰凉却坚实的大衣面料，听见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顾老师教的不好！”
他笑得更大声，揽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就着这个半拥抱的姿势，带着她慢慢滑向场边：“是是是，是我教的不好。奖励学生喝碗热茶，赔罪好不好？”
冰场旁有临时支起的热饮摊子，大铁桶里熬着红枣姜茶，冒着滚滚热气，甜香扑鼻。
顾云州买了两碗，递给她一碗。
粗瓷碗壁滚烫，双手捧着，那热度一直暖到心里。
姜茶辛辣，红枣甜糯，喝下去浑身都暖烘烘的。
两人就靠在栏杆上，看着冰场上穿梭嬉笑的人群，喝着热茶，呵出的白气融在一起。
休息够了，顾云州拉着她沿着湖边散步。
冬日的北海别有一番萧疏开阔的美意，湖面冰封如镜，枯柳枝条挂着霜，远处偶尔传来钟声，悠远沉静。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顾云州从口袋里摸出几颗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剥开一颗橙色的，很自然地递到她嘴边。
陆昭昭低头叼走，甜滋滋的橘子味在舌尖化开。
第二天，天色清朗，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难得清闲，今天和顾云州说好了，要去看那场她惦记了好些日子的电影。
这时敲门声响起，陆昭昭心下疑惑，这个点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