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殿门。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荷捧着一叠纸张，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您要的纸取来了！”
朱植走上前，从夏荷手中接过纸张，转身朝着朱元璋走去。
“父皇，这是儿臣整理的科举阅卷改革详案，今日正好借此机会，呈给父皇过目。”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纸张。
他低头翻看，越看眼睛越亮，脸上的阴沉渐渐被惊喜取代。
这详案里，把科举阅卷的流程写得清清楚楚。
第一步是糊名，把考生姓名籍贯糊住；
第二步是誉录，用统一的朱砂笔抄写试卷，还特意留了痕迹方便备查；
第三步是对读，专人校对誉录卷和原卷，确认无误后盖章；
之后还有初阅、荐卷、主考定“中”，整整六道流程，一环扣一环。
更难得的是，里面还加了复核查卷、允许落榜生查卷的规定，既保证了公平，又考虑到了读书人的感受，责任到人，流程严谨得不像话！
“好！好啊！”朱元璋忍不住拍了下龙椅扶手，对着殿外喊道，“李瑾！”
李瑾连忙跑进来：“老奴在！”
“把这详案念给众臣听听！”朱元璋把纸张递给李瑾。
“是！”李瑾接过详案，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宣读。
随着李瑾的声音响起，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惊呆了。
这方案也太完善了！
从糊名到最终定榜，每一步都考虑得面面俱到，连可能出现的漏洞都提前堵住了。
可这真的是一个7岁孩童能想出来的？
不少人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崔秉忠和王显脸色更是难看。
他们本来是借着桌椅的事弹劾朱植，想给朱植一个教训。
没想到朱植竟然拿出这么一份详案，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等李瑾念完，崔秉忠立刻站了出来，语气激动：“陛下！此方案过于繁琐，推行起来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恐会增加朝廷负担！
而且突然改革阅卷流程，说不定会引发读书人动荡，此事万万不可！”
王显也跟着附和：“陛下，崔御史所言极是！这方案看似完善，实则隐患重重，还请陛下三思！”
他们嘴上说着担忧，心里却很清楚，一旦这方案推行，世家子弟靠关系入仕的路子就更窄了，这才是他们真正反对的原因。
“一派胡言！”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刘伯温。
刘伯温向前一步，对着朱元璋躬身道：“陛下，臣认为此方案乃良策！
流程繁琐是为了保证公平，只要能为朝廷选拔真正的人才，耗费些人力物力又何妨？
至于读书人动荡，只要朝廷提前公示改革原因，让天下人知晓此举是为了公平，自然不会有异议！”
他转头看向朱植，满眼赞赏：“十五殿下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远见，实有大才也！
此方案只需稍作修改，便可立即实施！”
徐达也跟着站了出来：“陛下，刘大人说得对！这方案能让科举更公平，臣支持推行！”
李善长见刘伯温和徐达都表态了，心里权衡了一下，也躬身道：“陛下，臣也认为此方案可行，可交由六部完善细节。”
有了这三位重臣带头，其他大臣也纷纷跟风支持。
“臣支持！”
“此乃良策，陛下应尽早推行！”
崔秉忠和王显看着这一幕，脸色惨白，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半数以上官员都支持，他们反对也没用了。
朱元璋看着下方的大臣，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众卿大多支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由六部负责完善制度，翰林院配合，务必尽快落实，争取在今年秋闱就能用上！”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
朱元璋又看了朱植一眼，眼神里满是赞赏：“植儿，你立了大功，朕记下了。”
说完，他站起身：“退朝！”
随着朱元璋离去，大臣们也纷纷散去。
崔秉忠和几个世家官员却拦住了朱植。
崔秉忠盯着朱植，语气冰冷：“十五殿下，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你最好想清楚！”
这是在警告朱植，别再跟世家作对。
朱植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崔御史，本殿也想跟你说一句。
本殿无意与世家为敌，可你们借着桌椅的小事挑衅在先，就别怪本殿反击！
为大明江山出力，是本殿作为皇子的本分，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事，本殿就敢做！”
他顿了顿，又说道：“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等本殿将来就藩，咱们再无交集。
但若是你们再找本殿麻烦，休怪本殿不客气！”
说完，朱植转身就走。
可他刚走没几步，一个小宦官就跑了过来，对着他躬身道：“十五殿下，陛下让老奴来请您，去文华殿一趟。”
朱植愣了一下，朱元璋怎么又找他？
但他也没多想，跟着小宦官，朝着文华殿的方向走去。
……
小宦官引着朱植，很快就到了文华殿外。
朱植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刚进殿，他就愣住了。
殿内除了朱元璋，竟然还有马皇后、宁国公主朱英娥，以及太子朱标。
这阵仗，可比在奉天殿时郑重多了。
朱植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按照礼制躬身行礼：“儿臣（臣弟）参见父皇（陛下）、母后、太子殿下、皇姐！”
马皇后坐在朱元璋身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她摆了摆手，语气亲切：“植儿快起来，不用多礼。”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来，坐这儿，刚从南方进供了些新鲜水果，你也尝尝。”
宫女连忙端着果盘走过来，放在朱植面前的小桌上。
盘子里摆着荔枝、龙眼，都是这个季节少见的稀罕物。
朱英娥也笑着说道：“十五弟，这荔枝可甜了，快尝尝。”
朱植谢过马皇后，拿起一颗荔枝，轻轻剥了皮，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确实好吃。
朱元璋看着他，没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道：“植儿，今日你在奉天殿呈上来的科举改革详案，是从哪儿来的？”
朱植心里早有准备，放下荔枝，从容回道：“回父皇，是儿臣从古书上看到的，昨夜回忆着默写下来的。”
“又是古书？”朱元璋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朕已经让人查过了，你身边没有什么高人指点，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外人。
怎么每次你拿出好主意，都是从‘古书’上看来的？”
朱植早就料到朱元璋会怀疑，脸上却依旧镇定：“父皇，儿臣平日里喜欢读杂书，尤其是那些冷门的古籍，说不定就从哪本书里看到了有用的东西。
这次的详案，也是之前看古书时记在心里，昨日想到科举的事，才慢慢回忆着整理出来的。”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明显的破绽。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慌乱，最终还是没有点破。
“罢了，不管是从哪儿来的，只要对朝廷有利就好。”朱元璋语气缓和下来，“你年纪还小，多读书是好事，但也别耽误了国子监的课业，知道吗？”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植连忙应道。
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今日朝堂上，崔秉忠他们弹劾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朱植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他们是世家的人，因为之前的糊名法，想给儿臣一个警告。”
“算你还不笨。”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些世家势力庞大，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别轻易跟他们硬碰硬。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是朕的皇子，有皇子身份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父皇，儿臣有个问题想问。”朱植突然开口。
“你说。”
“儿臣觉得，世家就算再不满，也不敢暗害儿臣，对吗？”朱植说道，“一来，父皇手握兵权，要是儿臣出了意外，父皇肯定会彻查，他们要是破坏了规矩，父皇正好可以借故除掉他们，他们不会这么傻。
二来，这次的科举改革，虽然影响了世家子弟入仕，但还没触及他们的核心利益，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把局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朱元璋听完，眼睛一亮，看向朱植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这孩子不仅有想法，还懂得审时度势，比很多成年人都强。
“你说得很对。”朱元璋点了点头，“看来你心里都清楚，朕就放心了。”
马皇后也笑着说道：“植儿这孩子，心思倒是细腻，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多了。”
朱标也附和道：“是啊，十五弟年纪虽小，却有这般见识，实在难得。”
朱元璋话锋又转，问道：“这次你立了功，朕该赏你点什么？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说。”
朱植眼前一亮，赶紧说道：“父皇，儿臣之前的赏赐，都被母妃扣下了，说是要留着给儿臣将来用。
儿臣现在缺些本钱，想请父皇赏些钱，或者赏一块荒山也行。”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想要钱？还是荒山？”
“都行，只要能让儿臣有点本钱就好。”朱植说道。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朕赏你五百贯钱吧，荒山暂时先不给你，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五百贯？”朱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也太少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改口：“谢父皇赏赐！儿臣很满意！”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笑：“你这孩子，还嫌少？
五百贯钱，够普通百姓过好几年好日子了，你还不满足？”
朱植连忙摆手：“儿臣没有嫌少，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太疼儿臣了，一时激动。”
朱元璋没再纠结钱的事，又问道：“那你将来想做什么？是想留在京城辅佐太子，还是想去封地做个王爷？”
朱植毫不犹豫地说道：“儿臣想做个闲散王爷，手里有钱，有几个妻妾，多生几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你！”朱元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有些生气，“朕以为你有大志向，没想到你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真是不求上进！”
朱植却不慌不忙地反问：“父皇，儿臣不贪财，还能贪什么？
难道贪权吗？那可不是皇子该做的事。
而且，父皇真的希望儿臣留在京城效力吗？”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朱元璋看着朱植，眼神复杂。
他怎么会听不出朱植的言外之意？
这孩子是在表明，他不想争储，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叹了口气：“你倒是看得通透。”
朱植见气氛有些沉重，连忙说道：“父皇，母后，太子殿下，皇姐，儿臣下午还要回国子监上课，就先告退了。”
马皇后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些。”
朱植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文华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马皇后感慨道：“植儿这孩子，不仅知书达理，还这么懂事，真是个好孩子。”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深意：“他哪是知书达理，分明是聪明绝顶。
那‘古书’的说辞，一看就是假的，依朕看，那科举详案，多半是他结合杂书，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他刚才那句反问，看似无意，实则是在告诉朕，他懂分寸，不争储，也知道朕不会让他一直留在京城。
这孩子，心思太深了。
不过也好，他这么聪明，将来太子登基，他倒是能辅佐太子，做个好帮手。”
马皇后和朱英娥、朱标听了，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能看出来，朱植虽然年纪小，却是个难得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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