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檀香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孙悟空贴在窗缝上的指尖微微发烫。唐僧手中的狼毫笔在宣纸上拖出暗红的弧线，那些本该是金色的梵文，此刻却像凝固的血珠，在灯影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师父。”他轻轻叩了叩窗棂，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
唐僧的笔猛地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黑团。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悟空？你怎么来了？”语气里的惊慌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
孙悟空推门而入时，带起的风让油灯晃了晃。藏经阁里堆满了半人高的经卷，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粉——那是用金箔研磨的颜料，寻常经文绝不会用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书架最高层，那里摆着个紫檀木盒子，锁扣上刻着的莲花纹，跟后厨僧人的灯笼一模一样。
“俺看见你用龙血抄经了。”孙悟空反手关上门，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八戒说的血书，是不是在那盒子里？”
唐僧的肩膀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他的袈裟上沾着些暗红色的斑点，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墨痕，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悟空：“你...你别听他胡说...”
“俺是不是胡说，打开盒子就知道了。”孙悟空一步上前，指尖刚要碰到紫檀盒，窗外突然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两人同时噤声，看见迦叶尊者的影子正从窗纸上滑过，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包袱。
“他怎么来了？”唐僧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书架后缩了缩。
孙悟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化作只飞蛾贴在房梁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迦叶带着股寒气走进来，包袱“咚”地扔在桌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他没注意到房梁上的飞蛾，只是从怀里掏出把小巧的铜钥匙，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
盒子里铺着层黑绒布，放着几卷泛黄的绢册。迦叶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借着油灯的光翻看，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这批龙血拓本总算快完成了，等把最后一页补上...”
孙悟空的翅膀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龙血拓本？难道那些经文不是写的，是用龙血拓印的？
迦叶从包袱里拿出个青铜盘，里面盛着半盘粘稠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跟金箍血珠一样的红光。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页经文，浸进青铜盘里，原本空白的纸上渐渐浮现出暗红色的字迹，仔细看去，竟像是用无数细小的龙鳞拼合而成。
“泾河龙王的血就是好用。”迦叶喃喃自语，用镊子夹起拓好的经文，往经卷里夹，“比西海那些小龙的精血浓多了，用来绘制‘镇魂阵’再合适不过...”
泾河龙王？孙悟空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三百年前泾河龙王因私改雨数被魏征斩杀，当时他只当是场普通的天条审判，现在看来，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迦叶把拓好的经文整理好，又从包袱里掏出个瓦罐，打开时飘出股腥甜的气息。他用小勺舀了些暗红色的膏体，小心翼翼地抹在经卷的装订处，那些膏体接触空气后迅速凝固，变成跟木头一样的颜色。
“用龙脂做粘合剂，果然经久耐用。”他满意地拍了拍经卷，起身往书架走去，似乎想把东西放回原位。
就在这时，房梁上的油灯突然晃了晃——唐僧趁迦叶转身，悄悄从书架后摸出来，想把那卷拓本藏起来。可他刚碰到经卷，迦叶就猛地转过身，拂尘一甩缠上了唐僧的手腕：“旃檀功德佛，你不好好抄经，碰这个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帮你整理...”唐僧的脸涨得通红，手腕被拂尘勒出道红痕。
“不必了。”迦叶冷笑一声，夺过经卷塞进怀里，“佛主说了，这东西不是你该碰的。”他收拾好包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紫檀盒，“对了，最近灵山不太平，你晚上锁好门窗，别让不该来的人进来。”
唐僧喏喏应着，看着迦叶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孙悟空变回原形，从房梁上跳下来：“他刚才说的镇魂阵是什么？泾河龙王的血又怎么回事？”
唐僧抹了把汗，从书架后拖出个暗格，里面藏着块残破的绢布，上面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就是血书。”他的声音发颤，“上面记载着佛主用龙族精血绘制镇魂阵，说是为了镇压洪荒妖邪，可我在藏经阁的禁书里看到...那根本不是镇魂阵，是用来吸收龙族灵力的...”
孙悟空拿起血书，指尖触到那些干涸的血迹时，金箍突然烫得像块烙铁。他想起通天河老鼋的话，想起后厨的龙肉，想起迦叶的龙血拓本——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这血书串成了条可怕的锁链。
“俺得去看看他把拓本藏在哪了。”孙悟空把血书揣进怀里，“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他化作道金光冲出藏经阁，远远看见迦叶正往西边的塔楼走去。那座塔楼是灵山的禁地，据说里面存放着燃灯古佛的遗物，寻常佛僧根本不准靠近。孙悟空屏住呼吸跟上去，看见迦叶在塔门前念了句咒语，沉重的石门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
塔楼里弥漫着股浓重的血腥味，墙壁上挂着些奇怪的符号，跟血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迦叶走到最底层的石室，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火光中露出个巨大的石台，上面刻着的纹路像无数条缠绕的龙。
“就是这里了。”迦叶从怀里掏出那卷拓本，小心翼翼地铺在石台上。经文接触到石台的瞬间，那些龙纹突然亮起红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个复杂的阵法——跟孙悟空在血书上看到的镇魂阵，分毫不差。
他从包袱里拿出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拓本的最后一页。空白的纸上立刻浮现出个诡异的图案，像只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室的入口。
“还差最后一步...”迦叶的声音带着种病态的兴奋，转身去拿墙角的个陶罐。
孙悟空趁机从暗处溜出来，指尖弹出块小石子，“啪”地打在火把上。火光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迦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扶火把，怀里的拓本掉了半卷在地上。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问，拂尘如鞭子般抽向四周。
孙悟空早已抓起地上的半卷拓本，化作金光冲出了塔楼。身后传来迦叶气急败坏的怒吼，还有石门关闭的巨响。他飞落在断墙后，展开那半卷拓本——上面的经文已经模糊不清，但最后一页的图案却异常清晰，画着个巨大的祭坛，无数条锁链缠绕着龙形，祭坛中央的石台上，刻着“泾河”两个字。
“原来如此。”孙悟空捏紧拓本，指节泛白。泾河龙王根本不是因为私改雨数被斩，而是被当成了绘制镇魂阵的“颜料”！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八戒给的那块猪骨，玉屑在拓本的图案上轻轻一擦。原本模糊的锁链突然变得清晰，上面刻着的小字渐渐显现——“魏征监斩，取龙血三升，龙鳞百片...”
魏征？那个在梦里斩杀泾河龙王的人？
孙悟空的脑子像被炸开一样，无数碎片在里面碰撞：迦叶的龙血拓本、血书上的镇魂阵、魏征的监斩、自己金箍上的龙血...这一切背后，似乎藏着个横跨佛道两界的巨大阴谋。
夜风从断墙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塔楼方向传来的钟声。孙悟空把拓本和血书藏进紫金钵，抬头望向星空。云层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像极了拓本上那个诡异的图案。
“不管你们是谁，”他低声道，金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俺老孙定要把这真相挖出来。”
远处的藏经阁还亮着灯，唐僧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像是在焦急地等待。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化作道金光往回飞去。他知道，今夜的发现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卷残缺的拓本里，藏在泾河龙王被斩的真相里，藏在自己额间这圈越来越烫的金箍里。
塔楼的石门再次打开，迦叶的怒吼声刺破夜空。但孙悟空没有回头，他的脚步坚定，像要踏碎所有被谎言掩盖的黑暗。这灵山的天，是时候该变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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