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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澈看着“自己”那副被吓醒后惊惶失措的蠢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奇迹般地消下去一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快意。

叫你赖床!活该!

可这丝快意还没在眼底停留够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龙床上那个蠢货,因为起床气爆棚,烦躁地抬起那只大手,毫无章法地朝着那头睡得乱蓬蓬的乌发抓去!

“嘶……”慕朝歌下手没轻没重,几根保养得极好的发丝,就这么被她粗暴地揪了下来。

“住手!”尉迟澈瞳孔猛地一缩,心尖儿都跟着一抽抽,仿佛那几根头发是从他自己头上硬薅下来的,疼得他差点跳起来。

他心疼!那是他的头发!精心保养了多少年!

“不准抓朕的头发!再敢乱抓,朕剁了你的爪子!”

慕朝歌被他吼得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手指间缠绕的几根青丝,撇撇嘴,一脸嫌弃,还带着点没撒完的起床气:“嘁,小气!几根头发而已……”

她没好气地对着掌心吹了口气,把那几根“龙须”吹落在地。

尉迟澈看着那几根飘落的头发,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个糟蹋他龙体的混账东西,声音冷硬如铁:“少废话!立刻给朕起来!福德全!进来伺候!”

他转向殿门方向,拔高了些许音量,用的是慕朝歌的嗓子,但那腔调活脱脱还是那个暴君。

殿门外,一直像根木头桩子般杵在那儿的大太监福德全,其实早就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了。

先是女子尖利的吼声,接着是陛下短促的惨叫,再是陛下气急败坏的嚷嚷……

这大清早的,长春殿里唱的是哪一出啊?

福德全心里跟揣了二十五只耗子似的——百爪挠心,又慌得不行。

陛下最近脾气越发古怪了,尤其是宠幸了那位慕妃娘娘之后,昨晚还留宿了,这早上起来,可千万别撞到枪口上。

听到里面那声“福德全!进来伺候!”,用的是慕妃娘娘的声音,却带着陛下惯有的那种命令的味道。

福德全浑身一个激灵,后背瞬间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来了来了!

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腰弯得更低些,脸上挤出最最恭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

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像只滑溜的老猫,无声无息地挪了进去。

“奴才在!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福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动作麻利。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龙床方向。

陛下已经坐起来了,虽然头发乱糟糟,脸色也臭得很,但……

咦?怎么感觉今天陛下周身那股子能冻死人的寒气,好像淡了那么一丝丝?

是因为慕妃娘娘在的缘故?还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慕朝歌顶着尉迟澈的壳子坐在龙床上,头疼加上被强行吼醒的怒火还没完全消散,整个人都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有点茫然地落在跪在脚边的大太监身上。

这家伙……

就是那个在书里,最后关头都没踩尉迟澈一脚,结果被叛军砍了脑袋的福德全?

慕朝歌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小说里的片段。

尉迟澈兵败被俘,受尽折辱,昔日里那些溜须拍马的人,一个个都跳出来往他脸上吐唾沫,骂得一个比一个难听。

只有这个老太监,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却死死咬着牙,硬是没跟着骂一句,最后被乱刀砍死,血溅了一地。

慕朝歌心里啧了一声,有点复杂。在这个人吃人的深宫里,这么个胆小怕事的老太监,居然还能守住这点儿底线,也算难得。

比那些满口忠义转头就捅刀子的玩意儿强多了。

“福德全,”慕朝歌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尉迟澈平日里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腔调,“你在朕身边,伺候多久了?”

这话问得平平常常,听在福德全耳朵里,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轰隆——!

福德全只觉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陛下问他伺候多久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伺候得不好?还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是了!最近陛下性情大变,本就难以揣摩,昨夜又留宿了慕妃……

难道是要开始清算他们这些“旧人”了?

福德全伏在地上的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额头死死抵着金砖,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额角鬓边往下淌。

“陛……陛下恕罪!恕罪啊!奴才该死!奴才伺候不周!奴才自打陛下登基那日就在跟前伺候了,一天不敢懈怠,一天不敢忘本啊陛下!到今天正好是八个月零九天!奴才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一刻都不敢记错!陛下明鉴啊!”

他一边哭嚎着求饶,一边咚咚咚地磕头,那力道,听得慕朝歌都替他脑门疼,感觉那金砖都要被他磕出坑来了。

慕朝歌被这几乎要吓破胆的反应弄得有点懵。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

靠!忘了!这壳子原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在他跟前,这种问话,搞不好就是送命题的前奏!

这太监八成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看着地磕头如捣蒜的福德全,慕朝歌心里那点收服他的念头更清晰了。

她努力板着尉迟澈那张自带煞气的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行了行了,别磕了。”慕朝歌摆了摆手,声音刻意放平缓了些,“朕没别的意思。八个月零九天……嗯,确实不短了。你是朕身边,伺候时间最长的宫人了吧?”

福德全的哭嚎和磕头猛地顿住,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惊恐地抬起满是冷汗和泪水的脸,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茫然。

陛下不是要问罪?听这话头……

怎么好像是在肯定他?

“是……是是是!奴才……奴才惶恐!”福德全结结巴巴地应着,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慕朝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不是滋味。

她努力回忆着小说里尉迟澈偶尔对还算顺眼的人说话的语气,缓缓道:“嗯。你做得不错。忠心,朕是看在眼里的。”

福德全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

忠心?陛下夸他忠心?还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快死了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