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二十章 惊马乱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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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内的血雨腥风被高墙隔绝,并未波及京城街市。四月暮春,阳光正好,西市迎来了它一日中最喧嚣的时辰。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的膻气、香料铺子浓烈到呛人的异域芬芳、食摊上油脂煎炸的焦香、以及无数汗流浃背的人身上蒸腾出的复杂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驼铃叮当、马蹄嘚嘚……各种声响如同沸腾的潮水,冲击着耳膜。

一辆黑漆平顶、装饰并不起眼、却由四匹极为神骏的健马拉着的青帷马车,在两名便装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行驶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土。

崔锦书端坐车内,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藕荷色细布襦裙,外罩一件半旧的鸦青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今日出府,借口是去京中著名的“宝仁堂”抓几味调理气血的药材。实则是想借此机会,探一探那日黑市老妪提及的、可能与“画魂引”有关的几家药铺的底细。李承民虽未限制她出府,但派来“护卫”的这两名侍卫,眼神锐利,气息沉凝,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

马车行至西市深处,靠近骡马市的一片相对开阔的交叉路口。此处人流更甚,车马混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牲畜粪便和草料气味。几名小贩推着堆满货物的独轮车吆喝着挤过,引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就在马车即将穿过路口时——

异变陡生!

拉车的四匹健马中,位于最右侧的那匹枣红马,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凄厉惊恐的长嘶!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寻常马匹受惊!

那枣红马如同被无形的厉鬼狠狠抽打,猛地人立而起!前蹄疯狂地刨踢着空气,眼珠瞬间充血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狂乱!紧接着,它不顾一切地向着左侧猛力冲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套马的革带被这股巨大的、完全违背驯养本能的疯狂力量猛地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车内崔锦书耳中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脆响!

并非革带断裂!而是那枣红马脖颈与车辕连接处的缰绳扣环!竟应声而裂!

并非金属疲劳的断裂,那裂口处,在阳光下一闪而过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蜡光的平滑!

但此刻已无人能细看!

枣红马缰绳一断,如同脱缰的疯魔,彻底失去了控制!它狂嘶着,不再顾及同伴和车辕,猛地朝着右侧人群最密集的一个香料摊子疯狂冲去!

而剩下的三匹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同伴的疯狂所带动,也瞬间受惊!它们嘶鸣着,本能地想要逃离,却被依旧连着的革带和车辕拖拽,反而造成了更可怕的混乱!马车被一股巨大的、失控的力量猛地拽向右侧,车厢剧烈倾斜,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马惊了!”

“快闪开!”

“啊——!”

人群瞬间炸开锅!惊恐的尖叫、哭喊声、碰撞声、货物倒塌声轰然爆发!原本就拥挤的街市顿时陷入一片极度混乱的灾难场景!人群如同被炸开的蚁窝,互相推搡、践踏,拼命向两侧逃窜!

那两名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试图上前控制马匹,但受惊的马力大无穷,且人群混乱,根本无法靠近!反而被惊慌失措的人群冲得连连后退!

“小姐!”车夫死死拽住剩下的缰绳,试图稳住马车,却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差点飞出去,脸色煞白,声音变调!

车厢内,崔锦书在马车第一次剧烈倾斜时,便猛地伸手抓住了车窗框!巨大的离心力几乎将她甩出去!她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玄铁软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开了钝痛,却隔不开那瞬间的心悸!

透过剧烈晃动的车帘缝隙,她看到的是外面疯狂倒退的景象、无数张惊恐扭曲的面孔、以及那匹彻底疯狂的枣红马正直直冲向一个吓得呆立原地、抱着孩子的妇人!

不能撞上去!

电光火石间,崔锦书脑中一片冰冷清明!她左手死死抓住窗框稳定身体,右手闪电般探入袖中!不是去摸那柄腕弩,而是抽出了那根一直藏于发间、中空藏毒的金簪!

她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那匹疯马因疯狂奔跑而剧烈起伏的后臀肌肉!

估算着角度,估算着马匹奔跑的节奏,估算着车厢摇晃的轨迹!

就在马车再次剧烈颠簸、将她微微抛起的瞬间——

她手腕猛地一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精准!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那根金簪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金线,精准无比地、深深刺入了那匹枣红马右侧后臀偏下的位置!那里并非致命处,但神经密集!

“咴咴——!”枣红马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截然不同痛楚的惨嘶!臀部的剧痛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过了它那莫名的疯狂,让它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身体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就是这短短一滞!

给了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最后一线生机!旁边一个反应过来的汉子猛地将她扑倒在地,滚向路边!

但也仅仅是这一滞!

马车的失控并未停止!剩下的三匹马依旧在惊恐狂奔,拖着车厢继续冲向另一侧堆满陶罐的货摊!眼看就要车毁人亡,酿成更大惨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沉雄凌厉、如同虎豹咆哮般的喝马声,如同惊雷般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喧嚣!自街口方向炸响!

一道黑色的闪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混乱的人群,疾冲而至!

李承民!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街口,一身玄色劲装,跨下是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西域龙驹!他伏低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眼神冰冷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辆失控的马车!

就在龙驹即将与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

李承民猛地自马鞍旁探出一物!那并非马鞭或刀剑,而是一盘漆黑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钢飞索!他手腕猛地一抖,飞索顶端的钢爪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

目标,并非惊马,而是——马车那剧烈摇晃的车辕与车厢连接的铁质轴承!

咔嚓!哐当!

钢爪精准无比地死死咬合住了轴承!李承民同时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龙驹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嘶鸣,四蹄死死钉在地面,肌肉虬结,巨大的力量通过飞索瞬间传递过去!

一股强大无匹的、与马车前冲之力截然相反的力道,通过飞索猛地作用在车辕上!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骤然响起!

失控狂奔的马车被这股巨力硬生生拽得一顿!车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前倾,两个车轮甚至短暂离地!

就是这短暂而狂暴的一顿!

给了周围人群最后的逃生时间!也给了那两名终于挤开人群的护卫机会!他们猛扑上前,合力砍断另外两匹惊马的套索!

失去大部分动力的马车,终于在惯性前冲了几步后,沉重地停了下来。车厢歪斜,车轮下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橡胶摩擦焦糊味。

死里逃生的人群惊魂未定,哭喊声、呻吟声、咒骂声四起。街面上一片狼藉,倒塌的货摊,散落的货物,踩掉的鞋履,甚至还有点点血迹。

李承民松开飞索,飞身下马,动作迅捷如豹。他看也未看周围混乱的景象,径直走向那辆已然静止的马车。

两名护卫和车夫噗通跪倒在地,面无人色:“王爷!属下/小人失职!”

李承民根本不理他们,一把掀开车帘!

车内,崔锦书依旧保持着抓住窗框的姿势,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但眼神却是一片沉静的冰冷,并无多少惊惧之色。她甚至已经将那枚射出的金簪——那枚可能会暴露她身怀利器、反应异常迅速的证物——悄然收回袖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李承民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略显凌乱的衣襟上迅速扫过,确认她无大碍后,便立刻转向车外。他的视线,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投向了那匹最先发狂、此刻正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枣红马!以及……那根已然断裂、垂落在地的缰绳!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丝毫不顾马匹濒死的污秽,捡起那根断裂的缰绳。指尖在断裂处轻轻一捻,又凑近鼻尖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

他的眼神,瞬间冰寒彻骨!

那断裂处,质地异常!并非皮革或麻绳应有的纤维感,反而有一种滑腻感,且带着一股极其淡薄的、遇热才会挥发的特殊蜡质气味!

这不是意外磨损断裂!这是被人用特殊手法处理过!在缰绳内部浸入了遇热即融、大幅降低强度的特制蜡料!平日无事,一旦马匹剧烈运动、缰绳摩擦生热达到一定程度,或者受到巨大外力冲击,此处便会成为最脆弱的一环,瞬间断裂!

而今日西市喧嚣,阳光灼热,马匹奔走……温度早已足够!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目标,直指车内之人!

“拖下去!剖开!”李承民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情绪。立刻有侍卫上前,将那匹奄奄一息的枣红马拖到一旁。

他又走到车辕旁,仔细检查套索和扣环。很快,他在另一个不易察觉的扣环内侧,发现了一小块尚未完全融化、颜色与金属几乎融为一体的特殊蜡块!

“查!”李承民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刃,扫过跪在地上的车夫和两名护卫,“今日出府前,经手车马的所有人,一律拿下!严刑拷问!”

“是!”侍卫领命,如狼似虎般扑向早已面如死灰的车夫和几名闻讯赶来的马厩仆役。

李承民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已从车内下来、站在一旁的崔锦书。她微微抿着唇,脸色依旧苍白,但腰背挺直,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和血腥的审讯。

“王妃受惊了。”他开口,声音依旧冷澈,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臣妾无恙。”崔锦书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那被拖去剖开的马尸上,“多谢王爷……及时相救。”

很快,一名侍卫快步回来,手中捧着一物,脸色凝重:“王爷!马胃中残留物有异!发现尚未完全消化的、混合了曼陀罗粉和烈性罂粟膏的草料!马厩仆役已招认,今日晨喂时,有一生面孔杂役曾靠近马槽,形迹可疑,但未能拦住!”

曼陀罗致幻,罂粟膏令人狂躁!再加上被蜡封的缰绳!

双保险!务必置她于死地!

李承民眼底的风暴骤然凝聚!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名已被侍卫摁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车夫!

“说!”只是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重的恐怖威压!

那车夫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王爷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只是今日出车前,检查车辆时,似乎……似乎闻到缰绳上有股淡淡的、奇怪的香味……像是……像是茉莉混着檀香……小人没在意……王爷饶命啊!”

茉莉混檀香?

崔锦书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味道……她记得!那日宫中晨省,那只暴毙的白猫脖颈铃铛上缠绕的干花,以及……那个被遗落在地、绣着“芸”字的香囊,散发的就是这个味道!

张嬷嬷!不!张嬷嬷已死!是背后之人!惯用的掩饰手段!

李承民显然也瞬间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冰寒更甚!但他并未提及宫中旧事,只是冷冷追问:“还有呢?那生面孔杂役,有何特征?”

“特征……特征……”车夫拼命回想,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小人想起来了!那人低头哈腰,没看清脸……但他抬手递东西时,袖口往上缩了一截……手腕上……好像……好像有一块暗红色的、像火焰一样的胎记!”

暗红色!火焰状胎记!

这个特征,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入崔锦书的脑海!

宁致远母亲身边那个最得力的、也是最阴狠的老仆——祝嬷嬷!她的手腕上,就有一块这样的胎记!前世,周若兰曾无意中提起过,还嘲笑其丑陋!

宁家!竟然是宁家!他们竟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用如此毒辣的手段!

李承民的目光与崔锦书的目光在空中再次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了然与杀机。

“宁家。”李承民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却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滔天的杀意。

他不再看那车夫,转身对侍卫下令:“将所有涉事人犯,押回府中暗牢!严加看守!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即刻起,加派三倍人手护卫栖梧苑!王妃出行,护卫增至二十人!凡有可疑靠近者,格杀勿论!”

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高效。

处理完这一切,李承民才再次看向崔锦书。街面上的混乱已被陆续赶来的王府侍卫和京兆府差役控制,但那股血腥和恐慌的气息仍未散去。

“看来,本王的王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比本王更招人惦记。”

崔锦书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容。

“王爷说过,”她轻声道,声音被周遭的嘈杂衬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李承民耳中,“既是盟友,自当……祸福同担。”

李承民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言语。

阳光照耀着狼藉的街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尘土和未散尽的惊恐。

一场市集惊马,看似意外,实则杀机四伏。

缰绳蜡封,马胃毒草,线索直指宁家。

冰冷的同盟,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无声地再次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