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冷面王与复仇妃的盛世棋局 > 第41章 玉泉药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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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爆炸的烟尘虽已散尽,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与石小乙溅落的鲜血,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了时空里,留下无声的余波,荡漾在风暴暂歇的间隙。

崔锦书获封“匠侯”,掌内府军工,金印沉重,权势煊赫。李承民总揽北疆军政,天子节钺在手,生杀予夺。明面上,一场足以颠覆朝纲的资源危机与政治倾轧,似乎被这对夫妻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但暗地里的潮涌,却从未停息。

封赏带来的并非全然是喜悦,更有沉甸甸的责任与无处不在的审视。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或嫉恨、或畏惧、或探究地盯着栖梧苑,盯着那座日夜传出敲打声与偶尔爆鸣的偏殿工坊。

连日的殚精竭虑、实验失败的冲击、直面背叛与死亡的刺激,以及肩上那处被爆炸碎片灼伤的隐痛,终于在某个深夜悄然反噬。

崔锦书病倒了。

起先只是低热与咳嗽,她只当是劳累过度,并未在意,仍强撑着规划“猛火油柜”的细节与石脂水开采的难题。直到那日午后,她在查看新送来的精铁样本时,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肩背的灼伤痛楚骤然加剧,眼前一黑,便向前栽去。

“王妃!”云裳的惊呼声尖锐响起。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在她软倒前及时揽住了她。

崔锦书意识模糊间,只嗅到一股清冽冷冽,夹杂着一丝极淡药味的熟悉气息。她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承民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紧绷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她想说话,喉咙却干涩灼痛,发不出声音。

李承民垂眸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和失焦的眼瞳,眉头拧紧,打横将她抱起,动作竟是从未有过的平稳小心,转身便往寝殿疾步而去。轮椅被遗弃在原地。

“传府医!快!”他的声音冷硬如常,却透着一股迫人的急切的寒。

栖梧苑瞬间人仰马翻。

府医匆匆赶来,诊脉后,面色凝重:“王妃乃忧思过度,心力交瘁,又兼外感风寒,邪气入里。肩上灼伤虽未伤及筋骨,却引动了火毒,以致高热……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劳神费力,否则恐伤根基。”

开了方子,又特意道:“王妃肩背经络因灼伤与火毒而滞涩,若能辅以药浴温通,散瘀化毒,当有益处。京郊玉泉山的别苑,引有天然温泉,最是合适。”

李承民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榻上昏睡中人微蹙的眉心上,那里即便在睡梦中也似乎凝着化不开的思虑与坚持。

“备车,去玉泉别苑。”他下令,不容置疑。

玉泉山别苑隐于半山,松柏掩映,清幽僻静。此处温泉乃是皇家御用,泉水质地澄澈滑润,自带硫磺气息,确有舒筋活络、祛病养生之效。

一间宽敞的浴殿内,汉白玉砌成的巨大汤池蒸腾着袅袅热汽,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硫磺混合的独特气息。池水引自活泉,温度适宜。

崔锦书浸在池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的确舒缓了连日来的疲惫与肩背的紧绷痛楚。云裳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洗,避开肩上那片仍显狰狞的灼伤疤痕。

隔着氤氲的水汽,池子的另一端,同样泡在温泉中的,是李承民。

一道高达丈余、绘着青山绿水的水墨十二扇屏风,如同一条威严的分界线,稳稳地立在池水中央,将偌大的汤池隔成了两个彼此看不见的空间。这是规矩,亦是体统。

崔锦书能听到对面隐约的水声,以及那人偶尔压抑的、极轻的低咳声。她想起影七低声回禀,王爷亲自督造石脂水采集装置时,曾连日停留在那气味刺鼻的峡谷,似乎被那石脂燃烧产生的浓烟呛伤了肺腑。

两人一伤在身,一损在内,倒真是……难夫难妻。崔锦书唇角无力地弯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寂静在温泉殿中流淌,只有水波轻荡的声音。

忽然!

屏风另一端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哗啦的水声!

崔锦书一惊,下意识攥紧浴池边沿:“王爷?”

无人回应。只有那低咳声似乎变得急促了些。

她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从水中起身,抓过一旁的中衣披上,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颊边,快步绕过屏风想去查看——

就在她绕过屏风的刹那,却见李承民好端端地靠在池边,墨发披散,胸膛以下浸在水中,水面因他方才的动作仍在荡漾。他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却因热气熏蒸而显出一抹异样的绯红,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而他身旁,那架厚重的十二扇屏风,竟有一扇被推得歪斜开去,露出了其后的一片水面。显然,方才的动静是他不慎撞倒了屏风。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崔锦书衣衫尽湿,中衣紧贴身体,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轮廓,湿发滴水,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眼中带着未褪的惊疑与关切,愣在原地。

李承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眸色骤然转深,如同暗流汹涌的寒潭。他迅速移开目光,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伸手,从池边拿起一个白玉小药罐,递向她,声音因压抑着咳嗽而显得愈发低哑沉闷:

“此膏……治烟伤咳喘,外用,涂于咽喉胸膛……府医新配的,效用尚可。”

原来他只是想递药过来,却不慎撞倒了屏风?

崔锦书怔了一下,接过那犹带他掌心温度的玉罐,指尖微颤:“多谢王爷。”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她握着药罐,转身欲退回屏风另一侧。

“你的伤,”李承民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阻止了她的脚步。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那从湿透的中衣领口隐约透出的狰狞红痕,“如何了?”

崔锦书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想避开那视线:“已无大碍,劳王爷挂心。”

“无大碍?”李承民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冷意,“匠侯若残了肩背,无法绘制机括,本王该去何处寻能破北狄铁骑的新弩?”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冷硬功利,仿佛关心她的伤势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崔锦书心底那点微末的波动瞬间平复。她垂眸,语气恢复平静:“王爷放心,臣妾绝不会误了正事。”

她说着,目光无意间扫过池底温泉活水涌出的泉眼附近,几片不同寻常的、颜色鲜艳的蕈类悄然生长在石缝中。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赤纹鹅膏菌?剧毒!虽经温泉水长时间冲刷,毒性大减,但其菌丝若混入水中,长期浸泡,仍会缓慢侵蚀五脏!

这皇家御用、定期清理的温泉,怎会突然出现这种东西?

是意外,还是……有人投毒?

她面上不动声色,借着俯身整理衣摆的刹那,极快地将那几株毒蕈悄然拔起,藏入袖中。动作细微而自然。

然而,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一只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猝不及防地探来,微凉的指尖竟轻轻掠过了她肩上灼伤的疤痕边缘。

崔锦书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触碰!

李承民的手指并未停留,一触即分,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触碰。他收回手,指尖捻了捻,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瞬间绷紧的侧脸和骤然收缩的瞳孔,语气平淡无波:“疤痕颇深。府医的祛痕膏,记得用。”

说完,他径自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逾越的举动从未发生。

崔锦书背脊发凉,心脏狂跳,方才那一瞬间的触碰,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蕴含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试探。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强压下心惊,低声道:“是。”快步退回屏风之后,心脏仍在怦怦作响。

温泉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水流声依旧。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无形的弦在悄然绷紧。

崔锦书靠在池边,袖中毒蕈的存在感异常鲜明。是谁?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家别苑投毒?目标是她,还是李承民?或者……两者皆有?

她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这毒蕈毒性缓慢,若非她恰巧认得,长期浸泡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对方心思极为缜密阴毒。

必须警告李承民。但不能直接说。方才他那一下触碰,分明带着怀疑与试探。她若此刻贸然指出毒蕈,以他多疑的性格,会如何想?是否会认为她自导自演?或者借此夸大其词?

她需要一個契机,一个既能示警,又能撇清自己嫌疑的方式。

片刻后,屏风另一侧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伴随着剧烈的水花扑腾声!

“咳……救……”似乎是溺水的声音!

李承民猛地睁开眼!屏风后的水声混乱异常!

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未曾起身,反手运足内力,猛地一掌拍在那巨大的十二扇屏风之上!

轰隆!

厚重的屏风不堪巨力,竟被硬生生拍得整体向内倒塌下去!重重砸入水中,溅起漫天水花!

李承民的身影如猎豹般自水中疾掠而出,瞬间穿过翻倒的屏风与水幕,精准地一把攫住水下那个正在挣扎的身影的手臂,将人猛地带出水面!

哗啦——!

崔锦书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带离水面。她长发湿透,紧贴着脸颊和脖颈,不断呛咳着,眼眶泛红,显得脆弱而惊惶。

“怎么回事?”李承民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无碍。

崔锦书依在他胸前,喘息稍定,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睫下,目光却冷静得惊人,右手悄然从发间抽出一根锋利的金簪,簪尖精准地、冰冷地抵在了李承民的喉结之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承民动作骤然停滞,垂眸看着怀中前一秒还柔弱无助、此刻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女人,眼底骤然掀起狂风暴雨,却又在瞬间归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

“爱妃这是何意?”他声音低沉,箍在她腰间的的手臂却丝毫未松。

崔锦书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丝水汽浸润后的沙哑,却无半分慌乱:“王爷,臣妾方才不慎溺水,慌乱中,似乎呛入了不少温泉水。”

她顿了顿,感受着簪尖下他喉结的微动,一字一句,缓缓问道:“只是……这温泉一贯是硫磺之气,为何臣妾尝出的味道里,却混了一丝极淡的、不该存在的……箭木碱的苦涩味?”

箭木碱!正是那赤纹鹅膏菌毒素提炼后的核心成分之名!她换了一个更精准、更显专业的说法!

李承民的瞳孔,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骤然缩紧!揽在她腰际的手,力道猛地加重!

但他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欣赏意味的弧度。他非但没有避开那金簪,反而低下头,靠近她耳边,无视那致命的威胁,灼热的呼吸拂过她湿透的鬓角。

另一只大手,却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她肩上那片灼伤的疤痕,微微用力,刺痛感让崔锦书闷哼一声,抵在他喉间的金簪却稳如磐石。

他低哑的、含着冰冷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爱妃的警惕性……甚合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