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陈公公侧立,双手握拂尘于腹前,脚步微退半步,躬身道:“公主,请吧。”

姜清潼回头见夏荷正端着一盘柿子跟在她身后,心中不免赞扬:夏荷,有前途,有眼色!

于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出了应星阁。

慈宁宫

朱红宫墙下,几株百年古柏虬枝舒展,将影子斜斜投在白玉栏杆上。

姜清潼目不斜视跟着陈公公进殿,迎面是一架大屏风,她不懂材质,只知道屏上的“松鹤延年”图极为好看。

仙鹤的尾羽缀着细碎的珍珠,风吹过便轻轻晃动,仿佛要随风而去。

屏风两侧立着一对香薰,袅袅白烟从兽口漫出,混着殿角铜炉里燃着的清神香,在空中织成一片密密的香网。

皇太后斜倚在座上,茶盏里的云雾茶还冒着热气,旁边一小碟蜜饯冬枣被阳光照得透亮。

一只指节分明,透着粉白的手覆在碟子上,指尖微点,似是在挑哪个果子顺眼。

她捻起其中一个冬枣,放进口中轻咬。

能坐在太后身旁,想必地位不低。

姜清潼随着她的的动作缓缓抬眸,不经意间与主人好奇的目光相触。

她一惊,垂眸不敢再看,老实跟着陈公公走近案几。

“奴才参见太后,参见平阳公主,参见苏表姑娘,恭请太后万福金安,公主千岁安康,苏姑娘安好。”

“禀太后,公主已带到。”

姜清潼赶鸭子上架,也囫囵行礼问安:“臣女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她微微抬头,对服饰更华贵,敢在太后跟前挑果子的女子道:“见过平阳公主。”

接着侧身垂眸,对坐在下座的女子微笑道:“见过苏姑娘。”

只一眼,苏清安便觉心中不安。

虽瞧不真切,但如此姿容,莫非东宫传言属实。

太子哥哥……

太后尚未发话,娇蛮的少女音从上首传来,“听说皇兄将你藏在东宫不愿示人,那你怎么知道我和安表姐谁是谁?”

太后轻笑,颇有些宠溺地给她喂了颗蜜枣,“平阳,不得无理。”

声色温润醇厚,是岁月沉淀的味道。

平阳轻哼,鼓着腮帮子撒娇:“祖母~”

太后轻拍她手背,眸光与陈公公对上,陈公公暗暗点头。

太后面容更加慈祥,对姜清潼道:

“清潼,起来吧。不必理会她这拈酸吃醋的性子,抬起头让哀家瞧瞧南边水土养出来的姑娘。”

姜国地处南边,气候湿润,齐国有传言称:那边的女子个顶个水灵,可谓出水芙蓉,清丽脱俗。

好不容易来了个实打实的南方姑娘,殿中人均是凝神想瞧瞧她的真容。

“是。”姜清潼起身,弯唇环视一圈,用眼神与每个人打招呼。

待看到太后座椅身后的嬷嬷时,她一愣。

陶嬷嬷朝她淡笑。

众人见姜清潼抬头,心中不免觉得传言不实。

若说出水芙蓉与清丽脱俗是形容女子如仙人般不染凡尘的美。

那姜清潼的美,似乎与齐国的水土更加符合,但好像又多了些齐国女子没有的神韵。

用词语来形容的话,大概是顾盼生辉,灵秀天成。

太后直言:“是个有福相的孩子。”

福相不是圆润,而是舒展大气

就像澄澈泉水般透出生机,带着草木抽芽的暖意。

她暗忖:不怪孙儿金屋藏娇,做个侧妃亦是绰绰有余的。

姜清潼作羞涩状,“臣女蒲柳之姿,太后谬赞。”

她行平礼,回了平阳之前的疑问:“公主珠辉玉丽,苏小姐含章可贞,臣女自然能据气质不同分辨身份。”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臣女住在东宫,实是事关家国秘辛,太子殿下需要臣女尽绵薄之力罢了。”

“有选择的情况下,臣女亦不能免俗,自然更喜爱舒适的生活环境。”

言下之意:冷宫不是人住的。

平阳会意,捂嘴噗嗤笑了:“人之常情,你倒也算实诚。”

太后正要请她坐下,一直沉默的苏小姐开口了:“公主一直自称臣女,倒让清安不知如何自称了。”

清安,苏清安?

原来她就是那个雨惜日思夜想的主子。

姜清潼也不知道她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她一没封号二没地位,国都亡了,哪里还能摆公主的谱。

实话实说呗,她苦笑,“苏小姐见谅,姜地与齐国风俗规矩皆不相同,清潼也是苦恼已久,还请苏小姐赐教。”

姜国亡后,已改为齐国属地,现多称为姜地。

苏清安噎住,浅笑着不接茬。

姜清潼见她不说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到底谁能帮我解决这个世纪难题?

又要讲礼节不能在上位者面前自称名字,又要矜持公主身份不能甘于人后,我就是奥利奥里被夹着的利呗,无语无语无语!

倒不如一开始就褫夺她的身份,让她变成平民流放民间得了。

空气安静下来,平阳公主吃着果子,事不关己,一点也不觉得气氛不对。

苏清安亦是十分从容的模样,虽然话题是她开启的,但无人回应的是那便宜公主,可不是她苏清安。

姜清潼更不尴尬,不说经常被领导冷暴力罚站,她已练就铜皮铁骨,就单是系统给的社死免疫,被动效果也是杠杠的。

因此,全场只等着太后她老人家发话,来维持那岌岌可危的社交环境。

太后抚着指间戒指,露出怀念的神色,片刻后,她仿佛突然从思绪中惊醒,招手让姜清潼上前:

“来,可怜的孩子,你既到了齐国做客,便是我们齐国名正言顺的公主,待哀家与皇帝商议商议,给你一个封号可好?”

说得真好听,把质子说成做客。

姜清潼仰头跪在她脚边,面上情真意切:“臣女无功,愧不敢当。”

太后呵呵笑:“你帮哀家找回了年轻时与先皇的记忆,哀家便再无遗憾了,怎么不算大功一件呢?”

“坐吧。”她示意姜清潼在她右侧坐下。

她与平阳公主一左一右,倒显得此处只有苏清安一个外人。

再不说话就毫无存在感了,苏清安咬住口腔内壁,半晌后笑问:“这婢子端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