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空,不是坠落,是整个空间在往下塌。
我站在原地,断刀还插在掌心,血顺着刀背往下淌,滴在已经碎裂的漂浮瓶残骸上。那些瓶子的碎片还在冒数据流,像烧糊的电线滋滋作响。刚才那一脚踹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踩的是系统的命门。
现在看,是它反手塞了根导火索进我鞋底。
四散的脑组织光点没消失,它们飞了。不是乱飞,是螺旋式地往某个方向收束,速度快得连预判都抓不住轨迹。我左肩的刀伤还在渗血,痛感像根铁丝从皮肉里钻进脑子,提醒我还活着,也提醒我——这痛,可能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我咬破指尖,血抹上左眼。
预判重启。
黑白画面闪出来,卡顿得像老家机顶盒。三秒内,啥也没有。可就在画面该断的瞬间,第四秒来了。
光点归宿,编号KL-001的克莱因瓶。
瓶身原本透明,现在却像被泼了墨,黑雾从裂缝里往外渗。内部传来一声冷笑,熟悉得让人牙酸。
轩辕烈。
不是他的声音,是他的节奏。那笑声的尾音上扬方式,跟上个月他寄来的第十七封挑战书背面手写的批注一模一样——“你躲得过三秒,躲不过命。”
我收手,血糊了半张脸。
行,你藏得住,我挖得出来。
我抬脚往KL-001走,断刀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声。每走一步,空间就抖一下,像是有人在远处敲打这世界的壳。瓶身的黑雾开始旋转,隐约勾出人形轮廓。
我停下。
不是怕,是左眼的预判又动了。
画面闪现:现实医院,病床,心电监护仪滴的一声长鸣。一个男人睁开眼,皮肤苍白得像纸,瞳孔却亮得发黑。镜头拉近,他眼里映着的不是病房天花板,而是深渊星图的运转轨迹——那种只有我能认出来的、带着轻微延迟的逆时针偏移。
那是轩辕烈。
他醒了。
可他的意识,还钉在深渊的坐标上。
我忽然想起来,他第一封挑战书上的落款时间,比系统记录的“玩家注册日”早了整整三天。那时候我还在毒雾林里拿平底锅反弹火球术,他已经在信里写:“陈陌,你预判的第三秒,总是往左偏十七度。”
那时候我以为他在吹牛。
现在我知道,他不是玩家。
他是系统派来盯我的眼睛。
我冷笑,抬手把血抹在风衣背后那四个字上——“专业替死”。
血一沾上去,布料上的字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紧接着,KL-001瓶身一震,黑雾翻涌,瓶内浮现出两道人影。
爸妈。
他们站在一起,穿着我记忆里那年春节的那身红毛衣,脸上带着笑,嘴一张,喊我名字。
“陈陌。”
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我手指一紧,差点把刀捏脱手。
可就在那一瞬,右眼的赤金纹路自己亮了一下——不是我发动预判,是它自主触发。
画面闪现:他们笑的时候,嘴角继续上扬,超过人脸能撑开的极限,肌肉撕裂,皮下露出金属咬合结构,齿轮咔咔转动,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模拟情绪。
我呸了一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连哭戏都提前写好脚本?系统,你他妈当我是观众呢?”
话音落,瓶内影像“啪”地碎了,像老电视信号断掉,露出背后流动的星图代码流。那些数据不是随机的,是按我从小到大的情感波动曲线排列的——我妈喊我吃饭的频率、我爸摔杯子的次数、我高考那天手抖的幅度,全被量化成坐标,喂给了这个投影。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亲情”,就是系统用来锚定意识的绳子。
我盯着那串代码流,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直抖。
“所以秦锋按了终止按钮,你是对的。但你以为他是唯一一个动手的?”
我指着KL-001,“轩辕烈,你才是真正的启动键。你不是玩家,你是初代接口。系统拿你的现实躯体当跳板,把我的意识拽进来,再用你每个月寄挑战书的行为,制造‘对抗宿敌’的情感张力,维持我的预判活性。”
我往前一步,刀尖点地。
“你早就死了。在第一次信寄出之前,就死了。现在的你,是系统用数据拼出来的观测代理,专门用来测试我能走多远。”
瓶身剧烈震颤,黑雾凝成的人形轮廓缓缓抬头。
低笑响起。
“你以为……毁了容器,就赢了?”
声音是轩辕烈的,但带着多重回声,像是从七个不同方向同时传来。
我没退。
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
“我不是赢了。我是看明白了。”
我抬起断刀,指向雾影心脏位置。
“你体内有七层嵌套结构。最外层是玩家档案,第二层是战斗数据,第三层是挑战书记录……一直到最里面,藏着一块旋转的星图单片眼镜。那是系统的主控镜片,也是你唯一的‘真身’。”
右眼赤金纹路最后一次微闪。
预判画面定格。
七层结构,层层剥开,核心处那枚镜片正缓慢逆时针转动,频率与深渊星图同步。
我轻声说:“你不是死了。你是从一开始,就没活过。”
雾影的笑声戛然而止。
KL-001瓶身裂纹蔓延,黑雾开始倒流,往瓶底收缩。那股力道像是要把整个实体重新塞回数据层。
我站在原地,没动。
断刀还指着那个位置。
风衣背后的“专业替死”四个字,正在一跳一跳地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瓶内,雾影的轮廓逐渐清晰,不再是轩辕烈的模样,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正往某个脑组织切片里注入液体。
他的工牌上,写着两个字:先驱。
可我知道,那不是先驱。
那是系统给自己立的碑。
我抬起手,把最后一滴血抹在刀刃上。
刀身嗡地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另一只漂浮瓶的碎片突然颤动,里面残留的画面一闪——是我小时候在小区绿化带追狗,摔了一跤,我妈跑过来扶我。
那画面,跟先驱说过的一模一样。
这片毒雾林的原型是你家小区绿化带。
我咧了咧嘴。
“原来你连我的童年,都抄了作业。”
KL-001瓶身发出一声脆响。
黑雾彻底收束,凝成一枚黑色镜片,悬浮在半空。
镜片缓缓转动,正对着我。
我举起断刀,刀尖对准镜片中心。
“这局游戏,从现在开始——”
刀尖触碰到镜片的瞬间,一股电流顺着刀身窜上来,击得我整条胳膊发麻。
可我没松手。
“——我当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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