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番子和京营兵丁面面相觑,看着自家头领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又忌惮地看了一眼如同杀神般伫立的陆昭和那些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只能灰溜溜地跟着曹白鲨,如同斗败的公鸡般,迅速退出了混乱的码头。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呸!阉狗!”陈横朝着东厂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胸中郁气总算吐出了一点。其他锦衣卫兵丁也纷纷挺直了腰杆,看向陆昭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狂热。大人硬生生顶住了东厂的压力!保住了他们用命换来的战果!
杜九和他残余的手下,眼睁睁看着曹白鲨带人离去,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死灰和绝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拿下!”陆昭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最后的宣判。
“得令!”陈横、张捷如同猛虎出闸,带着满腔怒火和憋屈,率领还能战斗的锦衣卫,恶狠狠地扑向呆若木鸡的水匪!
“弟兄们!给死去的袍泽报仇!”怒吼声震天!
“杀啊——!”
本就士气崩溃的水匪,在锦衣卫疯狂的报复性扑杀下,如同被砍瓜切菜!惨叫声、求饶声、刀锋入肉的闷响瞬间交织成一片!残余的水匪被迅速分割、制服、按倒在地,用绳索铁链捆得结结实实!
杜九看着手下被屠戮、擒拿,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不顾左臂剧痛,抡起那柄沉重的船锚,还想做困兽之斗!
“狗官!老子跟你拼了!”
“找死!”陈横早已盯死了他!之前被杜九砸飞铁锹的憋屈,兄弟惨死的仇恨,此刻彻底爆发!他如同蛮牛般冲了过去,手中绣春刀化作一片森冷的刀幕,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死死缠住杜九!张捷也如同跗骨之蛆,在一旁伺机而动,机括弩冰冷的箭头始终锁定杜九的要害!
陆昭没有再看杜九那边的垂死挣扎,大局已定。他迈步走向那艘还在冒着缕缕黑烟、散发着焦臭和毒物异味的鬼盐船残骸。林半夏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码头上,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水匪死的死,擒的擒。漕帮帮众被勒令清理战场,收敛尸体,扑灭最后的火星。血腥味、焦糊味、硝石硫磺的异甜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陆昭走到船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狼藉的甲板和船舱。盐袋大部分被烧毁或爆裂,灰白色的磷粉混合物散落得到处都是。
“林医官,”陆昭沉声道,“你方才所言,盐袋夹层混入磷粉等物?”
“是。”林半夏点头,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散落的灰白色粉末,又沾了一点旁边被烧焦变色的盐粒,放在鼻端仔细嗅闻,眉头紧锁,“大人请看,这粉末质地细腻,颜色灰白,与寻常磷矿粉不同,似是经过特殊研磨和混合处理,遇湿气极易黏连自燃。而盐粒之中…”她用小刀刮开一粒焦黑的盐粒,“…内部也呈现出异常的灰绿色,显然被大量磷粉渗透。这些盐,根本不能食用!是纯粹的杀人工具!”
“杀人工具…”陆昭眼中寒光闪烁。他弯腰,从一堆烧焦的盐袋残骸中,猛地撕开一个相对完好的盐袋底部夹层!
嘶啦!
厚厚的、浸透了盐卤变得硬结的粗麻布被撕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磷粉硝石和一种奇特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夹层之中,并非只有灰白粉末!
只见夹层的内衬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密密麻麻地绘制着无数扭曲怪异的符号!这些符号,与盐袋封口处的鬼眼标记如出一辙,但数量更多,排列组合也更加诡异,隐隐构成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在无声哀嚎的图案!而在这些符号图案的旁边,竟然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用炭笔书写的数字和模糊的地名缩写!
“这是…账目?”林半夏清冷的脸上也露出惊容。那些数字和地名,分明是某种交易的记录!夹层绘图,既是伪装,更是某种邪异的仪式或标记!
陆昭的手指抚过那些暗红扭曲的符号,触感粘腻冰冷。他眼中那丝极淡的暗红血芒再次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怨毒、贪婪和疯狂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试图钻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
“邪祀…账目…”陆昭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洞穿迷雾的了然,“杜九背后,果然不止是私盐!”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如电,扫向战场边缘。陈横和张捷已经合力将失血过多、精疲力竭的杜九死死按在了地上,用浸了水的牛筋绳将他捆成了粽子。杜九兀自不甘地挣扎嘶吼,如同濒死的野兽。
“陈横!”陆昭厉声喝道。
“属下在!”陈横立刻应声,一脚踩在杜九背上,将他牢牢压住。
“带几个精干兄弟,押上这个活口,”陆昭指向地上那个断腕的杀手,“还有他!即刻返回镇抚司诏狱!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东厂的人!若有人强闯…格杀勿论!”
“得令!”陈横眼中凶光一闪,抱拳领命。他深知此案干系重大,人犯是翻盘的关键!
“张捷!”陆昭目光转向如同鹞子般机警的张捷。
“属下在!”张捷立刻上前。
“你留下!带人彻底清理现场!所有盐袋残骸,无论烧毁与否,全部收集封存!包括散落的磷粉、灰烬!尤其是船体残骸,给本官一寸寸地搜!任何可疑之物,哪怕是一片碎布,一颗钉子,都不许遗漏!另外…”陆昭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毒烟所伤、被林半夏救治过的漕帮帮众和兵丁,“…所有接触过毒烟、绿火、腐尸的人,全部登记造册,隔离观察!听候林医官安排!”
“遵命!”张捷肃然领命,立刻开始指挥人手。
陆昭最后看向林半夏,语气稍缓:“林医官,辛苦。现场毒物残留,伤者后续诊治,以及那具腐尸的彻底剖验,恐怕还需仰仗你的手段。特别是…”他指了指那盐袋夹层内诡异的符号和账目,“…这些邪门的东西,也需你仔细查验,看看能否找出更多线索。”
林半夏迎上陆昭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推诿,只有专注和一丝凝重:“大人放心,分内之事。半夏定当竭尽全力。”她立刻转身,走向那具船头的腐尸,准备进行更深入的解剖。
安排完毕,陆昭不再停留。他最后看了一眼被陈横等人粗暴拖起、如同死狗般押走的杜九和断腕杀手,又扫了一眼狼藉血腥、余烟袅袅的码头,玄色大氅一振,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在风雨未歇的夜色中,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却浇不灭他眼中那越来越盛的寒芒。腐尸撑船,磷火焚江,东厂摘桃…这鬼盐渡船案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但无论水下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他都要将其彻底揪出,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龟背滩,沉船坞…杜九的老巢里,或许就有他想要的答案。但此刻,他需要先撬开那断腕杀手的嘴!赶在东厂,或者说东厂背后的人,再次伸手搅局之前!
夜色如墨,风雨更急。应天府的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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