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尖锐刺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痛苦和绝望,如同千百个枉死之魂在同时嚎叫,疯狂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铺子里的烛光在阴风和哭声的搅动下疯狂摇曳,将墙上那些纸人投下的巨大、扭曲、舞动着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啊!”赵红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眼神瞬间涣散,似乎已被那恐怖的幻听和眼前的景象冲击得神智不清。
就连一直面不改色的了尘和尚,此刻也脸色骤变,捻动念珠的手指僵住,眼中那悲悯慈悲的神色瞬间被一抹深深的惊悸取代,他猛地后退一步,口中下意识地加速诵念经文,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陈七和门外的力士们更是如坠冰窟,汗毛倒竖,握刀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这铺子,瞬间化作了幽冥鬼蜮!
唯有陆昭。
在那恐怖哭嚎炸响、纸人齐转、阴风狂卷、幻香扑面的瞬间,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锐利,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将那浓郁诡异的甜香隔绝在外!他腰间的绣春刀并未出鞘,但刀柄上缠绕的黑色鲨鱼皮似乎都因他体内骤然凝聚的力量而绷紧。
他清晰地“看到”了!
在那漫天纸影哭嚎、阴风卷动幻香的表象之下,一条条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近乎透明的丝线,在剧烈跳动的烛火光晕和飘飞的纸灰中一闪而逝!那些丝线,一端似乎连接着某些悬吊纸人的关键竹骨关节,另一端,则诡异地没入……那根插在尸体上的巨大血烛燃烧时散发的、带着奇异甜香和蓝色火星的烟气之中!烟气如同无形的触手,操控着那些丝线!
是机关!是借助这燃烧的异香为媒介、以烟气为力的诡异牵丝机关!配合那能致幻的异香,制造出眼前这“百鬼夜哭”的骇人景象!
陆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重重幻象与诡影,死死锁定了案桌上那根兀自燃烧、幽蓝与惨绿光芒交替闪烁的巨大血烛的核心——那根穿透尸体、不断滴落血蜡的烛芯!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墙壁上,那些被摇曳烛光投射放大的、疯狂舞动的纸人巨影,突然诡异地扭曲融合!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个由无数扭曲黑影聚拢而成的、手持巨大扭曲剪刀的“裁缝”阴影,猛地从墙壁上“站”了起来!它高高扬起那阴影构成的巨大剪刀,带着撕裂一切的怨毒,朝着离得最近的陆昭的后颈,无声无息又迅疾无比地“剪”了下来!
“大人小心!”陈七目眦欲裂,拔刀就要扑上,但那阴影之剪快如鬼魅!
陆昭甚至没有回头。
在那巨大阴影之剪即将触及他后颈皮肤的刹那——
嗡!
他识海深处,那沉寂的、由无数古老符文构成的青铜轮盘,其中一个黯淡的角落骤然亮起!一个古朴、孤绝、仿佛遗世独立的符文剧烈闪烁!
【孤星照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纯粹到极点的孤绝意志,如同沉寂万载的冰川骤然崩裂一角,瞬间从陆昭身上爆发!这股意志并非实质的力量,却带着一种睥睨万物、独步苍穹的极致孤独感,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万法不沾!
这股孤绝意志扫过的瞬间,那由烟气丝线操控的纸人哭嚎声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那些悬吊的纸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所有“活力”,僵硬地垂落、碰撞,发出噼啪的轻响。
墙上那刚刚凝聚成形、带着无尽怨毒扑下的巨大“裁缝”阴影,如同被投入烈日的薄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无声无息地溃散、消融,重新化作了墙上摇曳的、混乱的纸人投影。仿佛刚才那惊悚绝伦的一幕,只是所有人集体产生的幻觉。
阴风骤然停歇。
铺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根巨大的血烛还在燃烧,烛火恢复了昏黄,只是偶尔爆出一两个幽蓝的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也仿佛被冻结、驱散,只剩下纸钱、朽木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赵红药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仿佛刚从溺水中被捞起,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了尘和尚捻动念珠的手指僵在半空,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悲悯平和的面具终于被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深的忌惮。他看向陆昭背影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陈七和力士们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刚才那一切,是幻是真?他们看向陆昭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如同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陆昭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落在了尘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
“妖僧?”陆昭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在死寂的铺子里清晰回荡,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悲悯为相,幻术为刃……好手段。”
了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手中那串深褐色的念珠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强自镇定,合十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低垂的眼帘下,那抹悲悯彻底消失,只剩下深渊般的冰冷。
陆昭不再看他,目光移向地上瘫软的赵红药和她手中紧握的银香囊球。
“赵姑娘,”陆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刚才说,这蜡烛里有‘血竭引’?”
赵红药猛地回过神,对上陆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的鬼哭幻象更让她恐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香囊球,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力点头,声音还在发抖:“是……是!大人,血竭引……极其珍贵,非大药铺或……或某些隐秘渠道不能得!而且……而且这蜡烛的底料,是……是人油!是尸油熬炼提纯的人油!只有这种油,才能将‘血竭引’的药力如此霸道地催发出来!这……这是‘血烛’!古籍里记载的……招魂引煞的邪物!”
“人油?血烛?”陈七的声音都变了调。
陆昭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最凝重的海面。他再次看向案桌上那根贯穿白剪秋尸体的巨大蜡烛,那昏黄跳跃的烛火,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地狱深渊裂开的一道缝隙。
“好一个血烛招魂……”陆昭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铁与血的杀伐之气,瞬间驱散了铺子里残存的最后一丝阴森,“妖僧,邪烛,纸人哭丧……这潭水,够深,够浑。”
他的目光扫过满室死寂的纸人,扫过白剪秋那张凝固着极致痛苦的脸,最后落在那燃烧的血烛上。
“陈七。”
“卑职在!”陈七一个激灵,挺直腰背。
“封了这铺子,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陆昭的命令斩钉截铁,“查!这蜡烛的原料来源!查所有近期与白剪秋、赵秉坤有接触的可疑之人!尤其是……能接触到‘血竭引’和‘人油’的!”
“是!”
陆昭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兀自燃烧、仿佛在无声嘲笑的血烛,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这间充满死亡与诡异气息的纸扎铺。冰冷的雨水打在他银鳞甲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去寒山寺。”他的声音穿过雨幕,清晰地传入陈七耳中,“本官倒要看看,这位‘了尘大师’的禅房里,供的是真佛,还是……吃人的妖魔!”
绣春刀冰冷的刀柄在他掌心纹丝不动,但识海深处,那枚点亮了【孤星照命】的符文,正散发着幽微而孤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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