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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北镇抚司,地下卷宗库。
空气凝滞,弥漫着陈年纸张、墨迹和驱虫药粉混合的沉闷气味。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乌木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在长明灯幽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架子间狭窄的过道里,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陆昭站在一张巨大的乌木条案前,玄色飞鱼服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肩头的银鳞甲在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条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将他淹没。这些都是陈七带人从浩瀚如海的库藏中,按照他的命令,筛选出的钱镇抚近五年经手的所有案卷——香料走私、古寺修缮、离奇失踪案、以及涉及特殊药引的案宗。
他翻阅的速度极快,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墨点、一个异常的名字、一串不合常理的日期。卷宗的文字冰冷而枯燥,记录着罪案、死亡、交易,但在陆昭眼中,它们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正被他以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强行拼凑。
【洞察运】轮盘符文的光芒在他识海深处幽幽流转,虽已不如地宫时那般强盛,却依旧赋予他远超常人的专注力和信息处理能力。代价是太阳穴传来阵阵针扎般的隐痛,以及一种精神被持续抽取的细微疲惫感。轮盘之力,从来不是无偿的。
“大人,歇会儿吧?您都看了一天一夜了。”陈七端着一碗刚沏好的热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条案一角,看着陆昭略显苍白的侧脸,语气带着担忧。他脸上的刀疤在幽暗光线下更显凶悍,但眼神里满是敬畏。
陆昭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手中一份关于五年前寒山寺大修的卷宗上。卷宗记载,那次修缮由内库拨银,工部牵头,但具体监工和物料采买,却是由一个叫“万安营造”的商行负责。钱镇抚的名字出现在监管名录上,但只是挂名,批注寥寥。
“万安营造……”陆昭的手指在商行名字上点了点,声音低沉,“查它的底细。东家是谁?和哪些官员往来密切?尤其是……工部和内库的人。”
“是!卑职立刻去办!”陈七精神一振,立刻记下。
“还有这些,”陆昭又推过几份卷宗,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名字和地点,“这些在香料走私案中‘意外身亡’的证人,家属的下落,重新核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骨。”
“明白!”陈七拿起卷宗,转身快步离去。
陆昭端起茶碗,滚烫的茶水入喉,稍稍驱散了精神的疲惫。他放下茶碗,目光落在条案另一侧——那里放着几个用油布和木盒封存好的证物:从鬼手张身上搜出的“幻象药水”原料锡盒;从百色轩查抄到的、与地宫壁画所用“隐石粉”成分高度相似的矿石粉末;还有一份赵红药送来的、关于“血竭引”及其精炼物“醉仙膏”在黑市流通渠道的初步密报。
线索繁多,如同乱麻。但陆昭的思绪却异常清晰。他闭上眼,识海中,一幅无形的脉络图正在【洞察运】的加持下飞速构建:
核心:寒山寺地宫,那尊需要人皮皮囊的“菩萨”凶物。
技术支撑:鬼手张的药水壁画(幻术) 了尘的血烛招魂(致幻)。
原料供应:义庄王老癞(尸油) 钱镇抚(血竭引) 赵秉坤(走私渠道)。
保护伞:钱镇抚账册上的代号贵人(享用“圣药”)。
目的:收集人皮,制造皮囊,供“菩萨”寄居?或者……另有所图?
而连接这一切的关键节点,除了钱镇抚,似乎就是那个负责寒山寺修缮、有极大便利在地宫动手脚的“万安营造”!还有那些神秘消失的证人及其家属……剥皮制甲,需要“材料”!
陆昭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他拿起赵红药那份密报。上面提到,“醉仙膏”在黑市最大的几个分销点之一,就在南城“金钩赌坊”的地下黑市!而金钩赌坊的幕后东家,似乎与“万安营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金钩赌坊……”陆昭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赌坊,黑市,销金窟,三教九流汇聚,也是藏污纳垢、转移“材料”的绝佳之地!
就在这时,卷宗库沉重的铁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守卫恭敬的禀报声:“大人,赵红药姑娘求见,说……有要事。”
“让她进来。”陆昭放下密报。
铁门开启,赵红药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靛蓝色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施了薄粉,遮掩了连日的疲惫和红肿的眼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商贾之家特有的精明和一丝破釜沉舟后的决绝。她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木盒。
“民女赵红药,参见大人。”她屈膝行礼,姿态恭谨。
“何事?”陆昭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盒上。
赵红药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条案上,解开油布,露出里面一个紫檀木盒。她打开盒盖,一股极其浓烈、混合着血腥、草药和硝石气味的怪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连卷宗库沉闷的空气都为之一窒!
盒内,并非纸张,而是一块……皮!
一块鞣制过、处理得极其精细、呈现出一种诡异暗黄色泽的皮革!皮革边缘切割整齐,大小正好与盒底相合。皮革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深刻入皮下的蝇头小楷!字迹殷红如血,如同用朱砂混合了某种粘稠物书写而成!内容,赫然是一份人名、时间、地点、交易物品(主要是“醉仙膏”和一种代号为“新衣料”的东西)的详细记录!其中几个名字和代号,与钱镇抚账册上的记录高度吻合!
“这是……”陈七不知何时已返回,站在门口,看到盒中之物,饶是他见惯生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人皮。”赵红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恨意,“这是……这是家父留下的……最后的保命符。他……他早就预感不测,将最重要的那本暗账……用秘法……刺在了……刺在了他自己的背上!是……是趁着一次重病高烧、背部生疮的机会……请了一个信得过的走方郎中……用特制的药水刺上去的……等疮痂脱落……字迹就……就留在了新长的皮肤上……再……再剥下来……硝制鞣好……”
人皮账簿!
赵秉坤竟然狠到将自己的背皮剥下,制成账簿!
陆昭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那暗黄的人皮,却在距离寸许处悬停。在【洞察运】的微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人皮上那些殷红字迹中,除了朱砂,还混合着极其微量的“血竭引”精粹和另一种……类似鬼手张药水中“魇砂”的成分!这不仅是记录,更像是一种带着怨念的诅咒载体!也难怪能保存如此完好!
“家父……家父临终前才告诉我这个秘密……东西……藏在……藏在‘馥郁轩’地窖最深处……一个腌咸菜的百年老坛底下……”赵红药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取代,“钱镇抚……还有他背后那些人……为了掩盖走私‘醉仙膏’和……和那种‘新衣料’(人皮)的滔天罪恶……不惜用‘血烛招魂’这等邪术害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民女……民女愿倾尽赵家之力,助大人……将这些魑魅魍魉,连根拔起!”她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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