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陆昭冷喝。
赵红药早已按捺不住，第一个冲到了长案边。看到那年轻男子胸腹间恐怖的刀口和涌出的鲜血，饶是她心志坚韧，也忍不住脸色发白。但她动作却毫不迟疑，迅速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小包中取出金疮药粉和干净布条，一边用布条按压住最汹涌的出血点，一边将止血生肌的药粉不要钱般撒在伤口上，动作麻利而专业。
“别怕！坚持住！”赵红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目光快速扫过男子的瞳孔和脸色，判断伤势。她常年接触药材，处理外伤也颇有经验。
陈七则指挥力士迅速控制现场，将中了毒针的同伴抬出去紧急救治，同时将瘫软的蒙面人用牛筋索捆成了粽子，嘴巴也被破布塞住，防止其咬舌或服毒。
药棚内，只剩下伤者压抑的痛哼、赵红药处理伤口时布帛摩擦的窸窣声，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药味。
陆昭没有理会地上的剥皮匠，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整个药棚。在【洞察运】的微光下，任何异常都无所遁形。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淬毒刀具、防腐油罐，最终落在那张血腥长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用青砖巧妙垒砌的暗格上！暗格的缝隙中，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血竭引”和鬼手张药水同源的甜腥气息！
“撬开。”陆昭指着暗格。
陈七立刻上前，用刀鞘插入青砖缝隙，用力一撬！
“哗啦！”几块青砖被撬开，露出下面一个半尺见方的凹槽。凹槽里，赫然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密封的瓷瓶，瓶身冰凉，里面装着暗红色粘稠液体，正是高度提纯的“血竭引”精粹——“醉仙膏”！
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暗红色粉末，散发出刺鼻的硝石和硫磺味，与百色轩查抄的“幻象药水”原料“魇砂”成分高度一致！
几张鞣制好的、巴掌大小、呈现出诡异暗黄色泽的人皮碎片！皮上依稀可见一些尚未完全处理掉的、模糊的刺青或胎记痕迹！
以及，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册子！
陆昭拿起册子，解开油布。册子封皮空白，翻开，里面用极其工整却透着阴冷气息的小楷，记录着时间、地点、以及……“收货”情况。
【天启七年三月廿一，亥时三刻。西城菜市口乱葬岗。男，约廿五岁，身长七尺二寸，肤质尚可，胸腹有旧疤一处，作价纹银三十两。货已硝制入库。】
【天启七年四月初五，子时。南城破庙乞儿窝。男，约十六岁，体瘦，肤白，无瑕疵，上品。作价纹银五十两。货已硝制入库。】
【天启七年四月十八，丑时。北郊废弃砖窑。女，约廿八岁，产后体虚，肤质稍差，背有火燎痕。作价纹银二十两。货已硝制入库。】
……
每一笔记录，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被终结，一张人皮被当成货物处理！冰冷麻木的文字背后，是滔天的罪恶和无尽的怨魂！
册子的最后几页，则记录着“出货”情况：
【天启七年五月初三。送“新衣料”三件入库（寒山寺地宫）。收金叶子二十片。】
【天启七年五月十五。送“特制颜料”（魇砂）一包至“百色轩”后门石缝。收银票二百两。】
【天启七年五月廿二。收“醉仙膏”五钱，货自“万安营造”管事处取。】
……
“万安营造”！这个负责寒山寺修缮的商行名字，再次刺眼地出现！而且直接与“醉仙膏”和地宫“新衣料”（人皮）挂钩！
铁证如山！一条从诱拐、杀害、剥皮、硝制，到运输、交接、最终送入寒山寺地宫供那“菩萨”凶物使用的完整链条，被这本染血的“工作日志”彻底揭露！
“大人……”陈七看着册子上的内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喷火。饶是他见惯生死，也被这字里行间的冰冷残忍激得怒火中烧。
赵红药此时也初步处理好了伤者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她走过来，看到册子上的内容，尤其是那些关于“货”的描述，脸色瞬间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将恶心感压了下去，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陆昭合上册子，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走到那个被废掉右臂、瘫软在地、眼神怨毒恐惧的剥皮匠面前，蹲下身，一把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名字。”陆昭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
剥皮匠剧烈喘息着，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只是怨毒地瞪着陆昭。
陆昭没有废话，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点在他左臂肘关节内侧的麻筋和痛穴上！力道精准而狠辣！
“呃啊——！”剥皮匠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左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钻心刺骨的剧痛！这痛苦远超他右臂的伤势，让他瞬间崩溃！
“刘……刘三刀！”剥皮匠嘶声喊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谁指使你干的？‘万安营造’的管事是谁？地宫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陆昭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核心。他手指依旧按在对方痛穴上，只要稍有迟疑，痛苦便会加倍！
“是……是‘疤脸虎’！万安营造的……大管事！叫……叫王魁！”刘三刀在剧痛折磨下，语无伦次，“他……他给我钱……给我‘醉仙膏’……让我……让我找‘材料’……处理干净……皮……皮硝好……交给……交给他们的人运走……”
“疤脸虎王魁……”陆昭记下这个名字，手指力道微增。
“啊！别！我说！那……那地宫里的东西……”刘三刀痛得浑身抽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我……我没见过！真没见过！只……只听王魁提过一嘴……说……说是前朝宫里逃出来的……一个……一个‘老怪物’！靠……靠吸食人血人皮……还有那‘醉仙膏’续命！根本……根本不是菩萨！是……是吃人的妖魔！王魁他们……他们就是那老怪物的……爪牙！替它……替它找‘吃食’和‘新衣服’！”
前朝宫里的老怪物？吸食人血人皮续命？万安营造是爪牙？
刘三刀的供词，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将整个“血烛招魂案”背后最黑暗、最惊悚的真相，血淋淋地拼凑完整！
寒山寺地宫深处，根本不是什么邪佛厉鬼，而是一个依靠邪法苟延残喘的前朝遗毒！万安营造，借着修缮古寺的便利，为其建造巢穴，提供“养料”和“皮囊”！钱镇抚、那些账册上的“贵人”，则是这条黑色产业链在朝中的保护伞和受益者，享用着“醉仙膏”带来的极致幻梦！
“王魁人在哪？”陆昭的声音冰冷刺骨。
“在……在万安营造的总号！东城……吉庆坊……最大的那间铺子！他……他平时都在那里！”刘三刀如同倒豆子般交代，只求减轻痛苦。
陆昭松开手指。刘三刀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喘息。
“陈七。”
“卑职在！”
“立刻带人，封锁吉庆坊万安营造总号！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走！缉拿王魁！胆敢反抗，格杀勿论！”陆昭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铁血的肃杀。
“遵命！”陈七眼中凶光爆射，领命转身，点了几名精锐力士，如同旋风般冲出药棚。
陆昭站起身，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伤者、瘫软的剥皮匠、以及这间充满血腥罪恶的屠宰场。最后落在赵红药身上。
“赵姑娘，此人，”他指了指长案上那个幸存的年轻男子，“还有价值。带回镇抚司，好生医治，妥善安置。”
“是，大人！”赵红药立刻应道，指挥剩下的力士小心地将伤者解下，用门板抬起。
陆昭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眼神涣散、如同死狗的刘三刀，眼神冰冷。
“把他也带走。他的命，还有用。”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这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慈济药棚”。巷口的天光落在他玄甲之上，冰冷而肃杀。怀中，那本人皮账簿和刘三刀的“工作日志”，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膛。
万安营造，王魁。
是时候，去会会这条为“老怪物”奔走的恶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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