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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铜坨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和诡异的赤红微光,如同地狱熔炉里爬出的冰魔心脏。整个工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熔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陆昭那句冰冷的问话,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铜禅的喉咙。他瘫坐在冰冷的、沾满污秽的地面上,僧袍被冷汗和地上的污物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那张平日里宝相庄严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厉鬼,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佛号都念不出来。
“我…我…”铜禅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恐惧彻底压垮了他的神智。他下意识地、无比抗拒地看向那个敞开的、内部布满狰狞倒刺的钢佛模具,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被塞进去、被滚烫铜汁浇铸、被活活烫死剥皮的恐怖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看来大师是选择后者了。”陆昭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微微偏头,目光甚至没有落在铜禅身上,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一名锦衣卫校尉。
那名校尉心领神会,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一把揪住铜禅的后颈僧衣,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鸡雏,毫不费力地将瘫软如泥的老和尚从地上提了起来!铜禅双脚离地,徒劳地蹬踏着,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
“不!不要!大人饶命!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昭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得让人心寒。“晚了。”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
校尉面无表情,手臂肌肉贲张,拖着挣扎哭嚎的铜禅,一步步走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佛模具。沉重的脚步声、铜禅绝望的嘶嚎、模具内部倒刺反射的冰冷寒光,交织成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地狱绘卷。李矿头赤红着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死紧,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盯着陆昭的背影,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安公公的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被拖向模具的铜禅,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狠厉。他身后的番子们更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就在铜禅的头颅距离那布满倒刺的浇铸口不足一尺,他甚至能感受到模具内部残留的、尚未完全散尽的高温余热灼烤着他的脸皮时——
“且慢!”
安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故作沉稳的腔调,突兀地响起。他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对着陆昭拱了拱手:“陆大人息怒!陆大人息怒!这贼秃死不足惜,但就这么塞进去,未免…未免太便宜他了!也脏了大人您的手!依咱家看,不如…”
他话未说完,陆昭冰冷的眼风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了过来,将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安公公,”陆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安公公的心头,“东厂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本官处置谋财害命、以活人铸佛的妖僧,莫非还要向你司礼监报备章程?”
安公公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一丝恼怒和怨毒在他细长的眼底飞快掠过,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忌惮压下。陆昭刚才那冻结铜汁的诡异手段,如同梦魇般萦绕在他心头。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干笑两声:“陆大人言重了!咱家岂敢干涉锦衣卫办案!只是…只是这铜禅,毕竟是报恩寺监寺,京畿名刹,骤然暴毙,还…还是以如此方式,恐引起民间非议,动摇善信之心,于朝廷体面…也…也多有妨碍啊!太子殿下素来仁德,礼佛敬僧,若得知…”
他故意抬出太子和朝廷体面,试图以势压人。
陆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朝廷体面?”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沾满暗褐色污迹、散落着焦黑指甲碎片的血腥石台,指向那串用铁丝串着、风干扭曲的人耳,指向那堆沾满污秽的矿工衣物和钱袋,最后,定格在那个凝固着冰霜的巨大铜坨上。
“用活人脂膏熬油,用矿工骸骨镀金,在佛门清净地,行此禽兽不如之事,安公公,你告诉我,这体面,在哪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工坊,带着一种震人心魄的凛然正气和滔天怒火!这怒火并非为死者悲悯,而是对规则被践踏、对秩序被亵渎的冰冷审判!
“太子殿下仁德,敬的是真佛,拜的是慈悲!不是这等披着袈裟、敲着木鱼、念着佛号、却行着修罗之事的妖僧!”陆昭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在安公公脸上,“还是说,在安公公眼里,这等将活人铸成金佛的‘体面’,也值得东厂去维护?!”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安公公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陆昭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陆昭!你休要血口喷人!咱家…咱家…”
“拖进去。”陆昭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个被校尉提在手中、已然吓得屎尿齐流、翻着白眼几乎昏厥过去的铜禅,仿佛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秽物。
校尉再无迟疑,手臂猛地发力!
“不——!我说!我说实话!是安公…呃啊——!”
铜禅在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嘶声尖叫!然而,就在他即将喊出某个关键名字的刹那!
一道细长、幽蓝、淬着剧毒的寒芒,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以超越常人反应极限的速度,自安公公宽大的绛紫色袖袍中电射而出!
袖中剑!
目标,并非陆昭,也非那名校尉,而是铜禅张开的、即将吐露秘密的嘴巴!
这一剑,阴狠、毒辣、快到了极致!显然是蓄谋已久!要在铜禅说出关键信息前,将其灭口!
安公公脸上那伪装的惊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阴毒和得逞的狞笑!他身后的番子们眼中也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眼看那淬毒的剑尖就要刺入铜禅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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