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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陆昭伏在白云庵后院的墙檐下,湿透的夜行衣紧贴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远处隐约传来打斗声——张威在为他拖延时间。
“钱富海...密信...”陆昭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座死寂的尼姑庵。正殿烛光幽微,偏殿却完全陷入黑暗,唯有西侧一间精舍的窗棂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
陆昭如同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墙壁游下,落地无声。他绕过积水的天井,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间亮灯的精舍。窗纸被雨水浸透,模糊地映出室内晃动的人影——不止一人!
“钱大人,喝了这碗药,早些安歇吧。”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刻意的柔和。
“咳咳...外面...什么声音?”一个虚弱而惊惶的男声回应道,正是钱富海!
“许是风雨声罢了。快喝吧,凉了药效就差了。”
陆昭心头警铃大作!他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身形如电般撞入室内!
精舍内,一个中年尼姑端着药碗,正强行往榻上一个瘦削男人嘴里灌。那男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正是“暴毙”的户部侍郎钱富海!见陆昭闯入,尼姑眼中凶光毕现,手腕一翻,药碗脱手砸向陆昭面门,另一只手已从袖中滑出一柄淬蓝的匕首,直刺钱富海咽喉!
“找死!”陆昭侧身避过药碗,绣春刀瞬间出鞘!刀光如匹练划过,精准地斩在匕首侧面!
“铛!”火星四溅!尼姑手腕剧震,匕首脱手飞出。她反应极快,矮身一个扫堂腿攻陆昭下盘,同时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哨!
陆昭不退反进,左腿硬抗扫踢,剧痛传来却毫不停滞,右膝狠狠顶在尼姑心口!尼姑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口鼻溢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榻上的钱富海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死就闭嘴!”陆昭低喝,目光如刀扫过钱富海,“庆王与曹正淳的密信在哪里?”
钱富海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没...没有密信...”
陆昭一步上前,冰冷的刀锋贴在钱富海颈侧:“张威让我来的!他没时间了!密信!”
听到“张威”的名字,钱富海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颤抖着手指向墙角的一个蒲团:“在...在下面...”
陆昭掀开蒲团,撬开松动的地砖,果然掏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硬物。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封书信和一本薄薄的账簿!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声!东厂的人到了!
“走!”陆昭一把拉起瘫软的钱富海,将密信塞入怀中,撞开精舍的后窗。
窗外是陡峭的后山坡,暴雨冲刷下泥泞不堪。几个黑影正从下方包抄上来,为首之人赫然是冯保!他手中的弩箭在雨幕中闪着寒光!
“放箭!格杀勿论!”冯保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
“咻咻咻!”弩箭如飞蝗般射来!
陆昭猛地将钱富海推向旁边一棵粗壮的柏树后,自己则借力翻滚。“噗嗤!”一支弩箭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钱富海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支弩箭正中大腿,惨叫着扑倒在地。
“密信...交出来...”钱富海在泥水中挣扎,绝望地向陆昭伸出手。
陆昭牙关紧咬,一个箭步冲过去,拽起钱富海就往更深的林子里拖。身后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钉在树干上噗噗作响。
“大人!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侧方响起。陆昭循声望去,只见吴铁臂带着两名东宫侍卫冒雨冲来,手中长刀挥舞,格开射来的弩箭!
“吴铁臂!”陆昭精神一振。
“殿下料定东厂会在此设伏!”吴铁臂冲到近前,一刀劈开追来的番子,“人救到了吗?”
“人在这!密信也拿到了!”陆昭将半昏迷的钱富海推给一名侍卫,“带他走!去东宫!”
“想走?”冯保阴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东厂番子,弩箭重新上弦,“陆昭,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
“做梦!”陆昭横刀在前,与吴铁臂并肩而立,“杀出去!”
混战瞬间爆发!暴雨如注的竹林成了血腥的修罗场。刀光剑影撕裂雨幕,惨叫声与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陆昭的绣春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吴铁臂更是勇猛,一柄长刀舞得泼水不进,硬生生为陆昭杀开一条血路!
“大人!走!”吴铁臂浑身浴血,将一个番子劈成两半,嘶声吼道。
陆昭不再犹豫,转身冲向林外。身后传来吴铁臂震天的怒吼和冯保气急败坏的尖叫。
然而,就在陆昭即将冲出竹林边缘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旁侧的大树上飞扑而下,如同捕食的夜枭!手中短剑直刺陆昭后心!
正是张威!他浑身是伤,左臂无力地垂下,显然经过一番苦战才摆脱追杀!
“小心!”张威嘶声提醒,同时用身体撞向偷袭者!
“噗嗤!”短剑深深刺入张威的胸膛!
“张百户!”陆昭目眦欲裂,回身一刀将偷袭者枭首!
张威倒在泥泞中,鲜血从胸口汩汩涌出,混合着雨水迅速蔓延。他死死抓住陆昭的手腕,眼中光芒急速黯淡:“钱...钱富海...不能留...他...他知道太多...庆王...不会放过...太子...”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塞给陆昭,“庆王府...暗...暗室...证据...都在...”话未说完,他的手猛地垂下,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
“张百户!”陆昭悲吼一声。这个亦正亦邪的锦衣卫百户,最终还是为了心中的忠义付出了生命。
来不及悲痛,冯保带着追兵已经迫近!陆昭收起地图,最后看了一眼张威的遗体,咬牙冲入茫茫雨夜。
庆王府,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正殿传来,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宴。谁也想不到,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府深处,正酝酿着血腥的清洗。
王府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墙高院深。陆昭换上东宫侍卫的服饰,手持太子令牌,带着一队精悍的东宫侍卫,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院门外。
“奉太子谕令!查办谋逆钦犯!开门!”陆昭的声音冰冷如铁。
守门的王府护卫刚想呵斥,看到陆昭手中的令牌和身后杀气腾腾的侍卫,顿时噤若寒蝉,慌忙打开院门。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正房还亮着灯。陆昭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的人惊得跳了起来——正是庆王朱载埏!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着华丽的王袍,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沉。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幕僚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闪烁,正是陆昭在名单上见过的孙鹤年!他果然没死,而是被庆王藏匿在此!
“大胆!敢闯本王府邸!”庆王色厉内荏地呵斥。
“拿下!”陆昭根本不废话。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瞬间将两个幕僚按倒在地。孙鹤年挣扎着,眼中充满绝望:“王爷救我!救我啊!”
庆王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本王要禀明父皇!”
“禀明皇上?”陆昭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张威用命换来的地图,又拿出那本从钱富海处搜出的账簿,“庆王殿下勾结阉宦曹正淳,私吞官银,蓄养死士,意图不轨!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庆王看到账簿,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地:“不...不是本王!是曹正淳!都是他蛊惑本王!”
陆昭不再理会他,按照地图指示,在书房书架后找到机关,打开一道暗门。暗室内堆满了来不及转移的金银珠宝,还有几箱兵器铠甲!最里面一个铁柜中,赫然存放着庆王与曹正淳往来的密信,以及一份详尽的死士名册!
“全部带走!人犯押入东宫诏狱!”陆昭下令,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
...
东宫,灯火通明。太子朱载堉端坐于书案后,脸上看不出喜怒。冯保跪在下方,浑身湿透,抖如筛糠。
“冯保,你好大的胆子。”太子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之怒,“指使番子行刺孤,嫁祸张威,又欲在白云庵灭口陆昭,抢夺罪证。曹正淳给了你几条命?”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冯保磕头如捣蒜,“都是曹公公...不,是曹正淳那老狗指使奴才的!奴才不敢不从啊!”
“不敢不从?”太子冷笑一声,将一沓密信摔在冯保脸上,“那这些庆王与曹正淳密谋废立太子的书信,也是他逼你传递的?”
冯保看到那些熟悉的信封,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拖下去。”太子厌恶地挥挥手,“送交大理寺,按谋逆论处。”
侍卫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冯保拖走。殿内只剩下太子和陆昭。
“陆卿,你做得很好。”太子看向陆昭,眼中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钱富海呢?”
陆昭单膝跪地:“禀殿下,钱富海被东厂灭口于白云庵后山。张威百户为掩护微臣,力战殉国。”
太子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都死了...也好。死无对证,尘埃落定。”他站起身,走到陆昭面前,“此案牵连甚广,不宜深究。庆王年少无知,受奸人蛊惑,罚俸禁足三年。至于曹正淳...”太子眼中寒光一闪,“父皇念他侍奉多年,赐其全尸,东厂提督之位由副手暂代。”
陆昭心中了然。这是政治博弈的结果,太子需要平衡,不可能将庆王和曹正淳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能剪除曹正淳,重创庆王,已是最大胜利。
“陆昭听封。”太子正色道,“尔破获官银巨案,揭露奸佞,护卫有功。皇上恩典,特擢升锦衣卫北镇抚司实权百户,掌诏狱刑名,赐飞鱼服、绣春刀!另赐黄金百两,京师宅院一座!”
“微臣谢皇上,谢殿下隆恩!”陆昭叩首。从一个小旗跃升实权百户,执掌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刑名,这升迁速度堪称火箭!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因在皇上和群臣眼中,他从此就算上了太子的战车。
“起来吧。”太子亲手扶起陆昭,目光深邃,“记住,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那些密信、账簿,该烧的就烧了。从今往后,你是孤的刀,只需向前,不必回头。”
“微臣明白!”陆昭肃然应道。
离开东宫时,已是黎明。暴雨停歇,天际泛着鱼肚白。陆昭换上了崭新的百户官服——深青色的云锦袍服,胸前绣着狰狞的狴犴补子,腰间玉带悬着御赐的绣春刀。行走在湿漉漉的宫道上,侍卫们纷纷低头行礼,眼神敬畏。
他摸了摸怀中,那块染血的布条和那根银线依然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腥风血雨。所有知情者——张威、钱富海、冯保、参与刺杀的黑虎帮众、看守钱富海的尼姑、慈云观追杀的番子...都已变成冰冷的尸体。一场惊天大案,最终以无数人的鲜血画上句号,只成就了他陆昭的青云之路。
气运轮盘在意识深处无声转动,猩红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陆昭抬头望向皇城巍峨的轮廓,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
权力之路,果然是由白骨铺就。而他,才刚刚踏上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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