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潮意。凌甜甜把物理竞赛的获奖证书塞进抽屉时,指尖蹭到了张硬纸——是张慕星上周落在她这儿的地理竞赛准考证,照片上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刘海被风吹得翘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
“在找这个?”张慕星的声音从后门飘进来,带着点雨气,手里举着把蓝白格子伞,伞骨上还挂着片被打湿的梧桐叶,“林晓晓说你总把重要的东西塞错地方,让我顺路给你带包书签。”
凌甜甜接过那包樱花形状的书签时,闻到股淡淡的碘伏味。她往张慕星手腕上瞥了眼,果然缠着圈新的纱布,边角还洇着点浅红——是昨天帮林晓晓搬书时被铁柜刮到的,林晓晓为此哭了半节课,说“把慕星的白皮肤划坏了”。
“怎么又不戴护腕?”凌甜甜从笔袋里翻出片创可贴,是草莓图案的,还是上次张慕星送她的那盒,“医生说你伤口不能碰水。”
张慕星往旁边缩了缩手,耳尖在雨雾里泛着红:“地理老师说今天要去观测梅雨带,护腕碍事。”她顿了顿,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满满一罐晒干的梧桐花,“我妈寄来的,说泡茶能安神,你最近总熬夜改竞赛试卷。”
罐子的玻璃盖没拧紧,梧桐花的清香混着碘伏味漫开来。凌甜甜想起上周在医务室,张慕星疼得攥紧床单时,指节泛白的样子,那时窗外的雨下得正急,橘猫蹲在窗台上,把尾巴绕成个圈,像在替她们数滴雨的时间。
晚自习的雨下得更大了。凌甜甜对着道物理大题皱眉时,张慕星突然用笔尖戳了戳她的草稿本。纸上多了行小字:“梅雨带的移动速度是每天50公里,就像这道题的粒子运动,看着复杂,其实有轨迹可寻。”旁边画了个举着雨伞的小人,伞面上写着“别怕,我帮你算”。
凌甜甜刚想回个笑脸,教室的灯突然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听见林晓晓的尖叫混着桌椅碰撞声——是有人在慌乱中撞翻了水桶,水顺着过道漫过来,溅湿了张慕星的校服裤脚,也打湿了她摊开的地理图册。
“别动!”凌甜甜拽住想站起来的张慕星,指尖触到对方膝盖时,感觉到明显的颤抖——是旧伤,运动会那天摔在跑道上的地方,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张慕星腿上盖,校服上的梧桐叶校徽蹭过对方手背,“我去叫老师,你在这儿等着。”
黑暗里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张慕星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攥得很紧,像怕她跑掉似的:“别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我没事,就是……有点怕黑。”
凌甜甜突然想起转来文科班的第一个雨夜,张慕星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袖口,在停电的自习课上,用铅笔在草稿本上画满了小星星,说“这样就像没停电了”。那时林晓晓在旁边啃着巧克力,说“你们俩握着手的样子,比星星还亮”。
她慢慢坐回座位,把张慕星的手裹进自己掌心。应急灯的绿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浸在水里的玉。“你看,”凌甜甜用另一只手翻开物理笔记,指着“光的折射”那页,“应急灯的光透过雨珠,会在墙上投出彩虹,就像你地理书上说的‘霓虹成因’。”
张慕星的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动了动,像条刚被暖醒的小鱼。“其实我刚才骗你了,”她的声音混着雨声漫过来,轻得像叹息,“我不怕黑,是怕你像上次那样,为了找我摔在自行车棚。”
凌甜甜的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去年冬天,张慕星发烧没来上学,自己冒雪去找她时,在自行车棚摔破了膝盖,回来时张慕星正站在教室门口,围巾上的雪化成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像她没说出口的眼泪。
灯亮起来时,林晓晓举着包红糖姜茶跑过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我从食堂阿姨那借的,快给慕星捂捂!刚才停电时我看见她发抖了——哎,你们俩手怎么握得这么紧?”
张慕星慌忙抽回手时,凌甜甜看见她手腕的纱布上,洇开的红痕更深了。“我去趟医务室,”张慕星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被凌甜甜伸手扶住,“你们先做卷子,我很快回来。”
凌甜甜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突然抓起伞追了出去。雨幕里,张慕星的校服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跛——她总是这样,疼到忍不住了才肯说,像株被雨打蔫了也不肯弯腰的梧桐。
“我送你去。”凌甜甜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湿透了,“林晓晓说医务室的姜茶太辣,我书包里有你上次给的梧桐花茶。”
张慕星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靠了靠。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往前走,雨打在伞面上沙沙响,像在数着彼此的心跳。凌甜甜突然发现,张慕星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速写本,画着两只在雨里共撑一把伞的影子,旁边标着“6月15日,雨”。
医务室的暖气很足。校医给张慕星换纱布时,凌甜甜看见那道新伤旁边,还留着运动会时的旧疤,像两道交叠的月牙。“怎么总不爱惜自己?”凌甜甜往她手里塞了杯热花茶,梧桐花的甜香漫开来,“地理竞赛再重要,也没你的手重要。”
张慕星捧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突然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灯泡还亮:“其实我报地理竞赛,是因为你说过想去南京的地质博物馆。”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想拿了奖,就能申请和你一起去研学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梧桐叶镀上层金边。凌甜甜看着张慕星耳后那颗小小的痣,突然想起物理书上的一句话:“两个物体靠近时,会产生引力,距离越近,引力越强。”
回教室的路上,张慕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球,里面嵌着片梧桐叶标本:“给你的,”她把玻璃球往凌甜甜手心里放,指尖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校医说这叫‘晴天娃娃’,能吸走霉运——林晓晓说,我们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
凌甜甜把玻璃球举到阳光下,叶标本在光里透亮得像块绿宝石。她突然想起张慕星写在地理图册上的那句话:“梅雨总会停,就像伤痛总会好,就像我总会和你一起,等到晴天。”
此刻风卷着雨后的清香掠过走廊,橘猫叼着片梧桐叶从她们脚边跑过,铃铛叮当作响。凌甜甜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玻璃球,突然觉得那些藏在雨幕里的疼、纱布上的红、交握的手心里的暖,都是为了让此刻的甜更清晰——就像雨后的梧桐叶,被洗得发亮,每道叶脉都透着光。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凌甜甜翻开物理笔记,发现夹在里面的樱花书签上,多了行小字:“明天去看日出吧,在操场的梧桐树下,我知道哪棵树的影子最长。”字迹清瘦,是张慕星的笔锋,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像颗刚剥开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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