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汤圆刚端上桌，凌甜甜的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慕星”两个字时，她差点把芝麻馅蹭到屏幕上——张慕星发了张行李箱的照片，灰蓝色的帆布箱敞开着，里面码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最上面放着那条绣着梧桐叶的围巾，旁边露出半截地理图册的边角。
“我妈说再装两包藕粉，”紧跟着的消息带着点无奈的笑，“说你上次在医务室喝的姜茶太辣，这个甜些。”
凌甜甜咬着勺子打字，舌尖裹着芝麻的甜：“我爸刚往我包里塞了盒虾仁酥，说比超市买的新鲜，让你配藕粉吃。”她顿了顿，对着镜头拍了张碗里的汤圆，芝麻馅在白瓷碗里漾开，“我弟抢了你的那份，说要替你尝尝‘物理课代表包的汤圆’——他还记着你上次帮他解的数学题。”
手机屏幕映出她发烫的脸颊。其实那盒虾仁酥是她昨天跑了三家老字号才买到的，老板说“小姑娘给心上人带的吧，这个甜度刚好”，当时她红着脸没否认，现在倒庆幸隔着屏幕，张慕星看不见她烧起来的耳根。
张慕星的视频通话请求来得突然。凌甜甜手忙脚乱地擦干净嘴角，接起时，对方正蹲在行李箱前，手里举着件浅灰色的毛衣。“这件是新织的，”她把毛衣往镜头前凑了凑，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凌甜甜画砸了的电路图，“林晓晓妈妈说开春穿刚好，你看这袖口的梧桐叶花纹，我学了三个晚上才织会……”
“好看。”凌甜甜没等她说完就打断，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那件毛衣，“比学校小卖部卖的好看一百倍。”她看见张慕星身后的书柜上，摆着自己送的樱花钢笔，插在个梧桐叶形状的笔筒里——那是去年手工课上，她用梧桐枝刻的，当时被林晓晓笑“比物理公式还丑”。
“你物理竞赛的证书放哪了？”张慕星突然把毛衣叠起来放进箱子，声音里带着点期待，“我把地理竞赛的奖状压在箱底了，林晓晓说这样‘文武双全，开学必爆肝学习’。”
凌甜甜转身从书架上翻出证书，对着镜头晃了晃：“我妈给镶了框，说要挂在书房当‘文科生逆袭理科的典范’——其实她不知道，这上面一半的功劳是你的辅助线。”
视频里的张慕星突然低下头，手指在行李箱的拉链上划来划去。过了会儿，她才抬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灯笼还亮：“我查了开学后的天气，下周三会下雨，”她从箱子里翻出把蓝白格子伞，伞骨上还缠着去年冬天的梧桐叶标本，“我们可以共一把伞去教室，像跨年夜那天一样。”
凌甜甜的心突然像被汤圆的芝麻馅填满了，甜得发腻。她想起跨年夜视频时，张慕星举着的手心写着“等”字，那时烟花在屏幕两边炸开，她总觉得隔着的不是几百公里，而是层一戳就破的糖纸。
“对了，”张慕星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晒干的梧桐花，“我把院子里的梧桐花收了些，泡茶喝能安神，你开学要准备物理复赛，肯定要熬夜。”她把罐子放进箱子侧面的网袋，“林晓晓说这个配你的虾仁酥，是‘开学续命套餐’。”
凌甜甜突然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时，在物理笔记里发现的秘密——张慕星夹在里面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南京研学的攻略我补全了，地质博物馆的矿石讲解是下午三点，我们可以先去数新叶”，字迹被眼泪洇过，晕开的墨痕像片小小的梧桐叶。
“我把你的历史漫画本放进包里了，”她对着镜头拍了拍自己的帆布包，“就在物理错题本旁边，这样想你的时候，翻哪本都能看见你。”说完才惊觉这话太直白，慌忙低头喝汤圆，滚烫的甜汤烫得舌尖发麻，倒比不过心里的热度。
视频那头突然传来张慕星妈妈的声音：“星星，车票给你放桌上了，记得检查身份证！”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去拿车票。凌甜甜的心跳突然快起来，盯着屏幕里晃动的背景，直到张慕星举着两张火车票回来。
“你看，”她把车票摊在行李箱上，日期是正月十七，座位号还是相邻的12和13，“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查过路线，这趟车会经过五片梧桐林，我们可以数着玩。”
凌甜甜数着票根上的车次，突然发现发车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七分——和张慕星之前说的南京日出时间一模一样。原来有些约定，早就被人悄悄记在了心里，像藏在行李箱最底层的毛衣，不声不响，却带着熨帖的暖。
“我弟说要去车站送我，”张慕星把车票夹进地理图册，“他还画了张你们家的路线图，说要找你‘探讨物理题’，其实是想抢你带的虾仁酥。”她突然笑起来，左眼尾的梨涡盛着光，“不过我没告诉他，那是我特意留的。”
凌甜甜的手机突然弹出林晓晓的消息：【你们俩是不是在偷偷商量开学的事？我妈说给我寄了南京特产，开学分你们！】后面跟着个奸笑的表情。她举着手机给张慕星看，两人在屏幕两端同时笑出声，笑声混着彼此家里的电视声，像首乱糟糟却格外好听的歌。
挂了视频时，汤圆已经凉了。凌甜甜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触到片硬硬的东西——是张慕星送的梧桐叶标本，夹在手机壳里，叶脉上的“8秒”被摩挲得发亮。她突然想起张慕星说过的话：“距离不是问题，就像梧桐叶从枝头落到地上，不管风怎么吹，总会找到该去的地方。”
收拾行李箱时，她把虾仁酥放进最上层的网袋，旁边摆着那盒物理竞赛证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张慕星织的浅灰毛衣铺在上面。拉链拉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抽下那本历史漫画本，翻到夹着小纸条的那页，对着阳光看——洇开的墨痕在光里显出层浅浅的红，像没说出口的心跳。
窗外的灯笼还在风里晃，红得像张慕星跨年夜穿的毛衣。凌甜甜对着行李箱里的校服笑了笑，突然觉得那些隔着几百公里的想念，那些藏在消息里的试探，那些叠在箱子里的温暖，都在往一个叫“开学”的日子奔去。
就像那两张靠窗的火车票，就像五片等待被数的梧桐林，就像她和张慕星心里的南京坐标——不管路有多远，总有一天会在某个洒满阳光的走廊里相遇，到那时，所有藏在行李箱里的秘密，都会像春天的梧桐叶，在风里舒展成最甜的形状。
她最后往箱子里放了样东西——片去年冬天的梧桐枯叶，和张慕星送的新叶标本放在一起。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从冬天到春天，我们的行李箱里，装着一整个季节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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