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痂开始发痒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好漫过走廊。我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纱布边缘,林晓晓从斜对面飞过来个纸团,砸在我的历史课本上。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正举着拐杖跳踢踏舞,旁边标着“张甜甜专属康复训练”。
“去你的。”我笑着把纸团扔回去,余光瞥见张慕星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她今天换了支银色的钢笔,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比平时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早自习读英语时,我的嗓子突然干得发疼——昨天在医务室咳了半节课,估计是着凉了。林晓晓眼疾手快,从书包里掏出瓶蜜桃味的润喉糖,隔着桌子往我手里抛:“接住!我妈说这个治咳嗽比药管用。”
糖纸在掌心展开时,甜腻的香味飘了过去。张慕星翻书的动作慢了半拍,我看见她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也觉得渴。
第一节课是地理,老师在讲台上讲“气旋与反气旋”,我盯着黑板上的漩涡状图示发愣,突然想起物理课上的圆周运动。“你看这个气旋,”我用笔戳了戳张慕星的胳膊,“是不是跟离心机原理差不多?中心气压低,就像离心力把东西往外甩……”
她的笔尖在“北半球气旋逆时针旋转”下面画了道线,没抬头:“地理不是物理。”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像是刚喝过冷水。
“可原理相通啊,”我不服气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受力分析图,“你看这个地转偏向力,其实就是……”
“张甜甜。”老师突然点我的名,“你来解释下反气旋控制下的天气特征。”
我猛地站起来,脑子里还停留在受力分析上,脱口而出:“中心气压高,气流下沉,就像……就像用吸管喝奶茶,最后剩下的珍珠沉在杯底!”
全班哄堂大笑,林晓晓笑得直拍桌子,发绳上的樱桃挂件弹得老高。我看见张慕星的肩膀轻轻抖了下,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她赶紧用橡皮擦掉,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下课铃响时,林晓晓拽着我往小卖部跑:“走,买瓶热奶茶去,你嗓子都快冒烟了。”路过张慕星座位时,她正低头整理地理笔记,晨光落在她的钢笔上,把“F尖”的字样照得透亮。
“慕星要不要一起去?”林晓晓随口问了句,“小卖部新到了抹茶味的,据说超难喝,咱们去试试?”
张慕星头也没抬:“不去。”
“真没劲。”林晓晓撇撇嘴,拽着我往外走,“你说她是不是整天就知道学习?上次我看见她连课间都在背单词,跟个学习机器似的。”
小卖部的热奶茶烫得捧不住,我和林晓晓边吹边往教室走,奶茶的甜香混着冷空气,在走廊里漫开。快到教室时,看见张慕星站在饮水机旁接水,手里拿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地理竞赛”字样。
她接的是冷水,杯壁上很快凝起层水珠。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医务室,她给我涂碘伏时,指尖也是这么凉。
“喏,给你。”我把手里的热奶茶往她面前递了递,“抹茶味的,虽然难喝,但比冷水强。”
她的手顿在杯沿,没接,也没看我:“不用。”
“喝一口嘛,”林晓晓在旁边起哄,“就当……就当谢你昨天送甜甜去医务室。”
张慕星的指尖在搪瓷杯壁上划了圈,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滴在她的白球鞋上。过了两秒,她接过奶茶,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缩了下,像是被烫到。“谢谢。”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落在栏杆上的麻雀。
她拿着奶茶往教室走,搪瓷杯被她攥得很紧,指节泛白。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校服后颈处,别着个小小的银杏叶胸针,和昨天在医务室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今天被风吹得轻轻晃。
数学课上,我对着函数题发呆,膝盖上的痂又开始发痒。我悄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挠,张慕星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她的数学练习册往我这边推了半寸,上面用红笔标着解题步骤,每一步都清晰得像说明书,最后一步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我的草稿本。
我顺着步骤解出来,刚想跟她说谢谢,她已经把练习册抽了回去,钢笔重新落在自己的本子上,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笔帽不小心碰了书页。
放学时,林晓晓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我抱着书包在走廊等她。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看见张慕星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搪瓷杯里的冷水应该喝完了,杯口朝下扣在书包侧袋里,晃悠着撞出轻响。
“哎,”我喊住她,指了指她的搪瓷杯,“下次别总喝冷水,对胃不好。”
她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身影很快拐过走廊拐角,发尾扫过门框的瞬间,像是有片叶子轻轻落了下来。
林晓晓从办公室跑出来时,我还站在走廊里发呆。“发什么愣呢?”她撞了撞我的胳膊,“走啊,去看操场那只猫,我带了火腿肠。”
操场边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那只橘白相间的猫正蹲在栏杆上舔爪子。林晓晓把火腿肠掰成小块递过去,猫咪却闻了闻就躲开了,径直跑到栏杆另一头,对着地上的一片梧桐叶喵喵叫。
“奇了怪了,”林晓晓挠挠头,“它怎么不吃啊?”
我望着那片梧桐叶,突然想起张慕星的搪瓷杯,想起她总是喝冷水的习惯,想起她笔记本上那些工整的批注。或许有些习惯就像这只猫,看似孤僻,却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守护着什么。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我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蜜桃糖,突然觉得文科班的走廊好像没那么长了。至少此刻,夕阳落在身上,带着点奶茶的甜香,和医务室里那点没散尽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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