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的月光还没褪尽，东南军区训练场的探照灯先撕开了夜幕。
林啸的作训鞋刚踩上水泥地，后颈就被夜风吹得发紧。
他右手虚按在肋骨上——三天前替李二牛挡的那记战术棍，此刻正随着跑动一下下抽痛，像根烧红的铁丝在骨缝里拧。
但他没吭声，甚至没皱眉头，只是盯着陈铁山手里那张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任务单。
全体都有！陈铁山的嗓门比探照灯还亮，接旅部紧急通知，即刻开展暗夜猎踪红蓝对抗。
红方目标，四小时内突破蓝军三道防线，夺取哨所旗帜；蓝方任务，死守至黎明。他扫过队列里二十来张年轻的脸，现在，红方指挥官自荐！
场边传来窸窣的响动。
孙大雷挤到前排，作训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猛虎刺青：报告班长！
我带过野外拉练，熟悉地形！
陈铁山目光扫过他，点头：给你十分钟整队。
林啸退到队列最后，看着孙大雷拍着胸脯给队友分配任务。
王艳兵凑过来，战术靴尖蹭了蹭他的鞋跟：那小子把突破口定在东山谷地。
东山谷地两侧是断崖。何晨光插了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背心的魔术贴，蓝军只要卡着隘口，咱们连人影都摸不到。
李二牛揉着眼睛，头盔歪在脑袋上：可...可孙哥说那是蓝军防备最弱的地方。
林啸没接话。
他盯着孙大雷的背影，突然想起推演模拟器里那些闪烁的红点——上周夜训时，蓝军在东山谷地埋了七处红外警戒，伪装成枯树的声控陷阱就藏在离隘口三十米的灌木丛里。
出发！陈铁山的哨声划破夜空。
林啸看着红方十人组消失在夜色里，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兜里的战术手套，指腹蹭过磨破的边缘——那是昨天匍匐训练时蹭的，现在还沾着训练场的红土。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
当挂在旗杆上的扩音器突然响起红方指挥官孙大雷，已被蓝军俘虏时，林啸正替李二牛调整头盔带。
李二牛的手指猛地攥住他手腕：哥，他们...他们才出去十分钟！
训练场炸了锅。
几个新兵往前挤，被陈铁山横臂拦住：都给我闭嘴！他的脸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蓝军周志坚带的队，叶寸心负责战术指导。
就这水平，还想进特种队？
林啸往前跨了一步。
肋骨的疼突然变得清晰，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伤处的闷响。报告班长！他的声音比夜风还稳，我来带。
陈铁山眯起眼：林啸，你肋骨骨裂才三天。
报告班长，脑子没伤。林啸挺直腰杆，后颈的汗水顺着作训服流进衣领，我要带我的人，把旗子抢回来。
陈铁山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行。
带你的四人组，现在去领装备。
归营的路上，王艳兵把战术背包甩到桌上，金属搭扣撞出脆响：那叶寸心够狠的，孙大雷刚进谷地就踩了声控陷阱。
她不会只守不攻。林啸扯下战术背心，露出腰间绑着的弹性护具——是欧阳倩偷偷塞给他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他弯腰掀开床底的沙盘布，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四人的影子投在沙堆上，昨天她查了三次山谷隘口的气流数据。
对！王艳兵踢开脚边的战术靴，我看见她拿本子记，风从西北往东南吹，后半夜湿度会升。
林啸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东山谷地，停在隘口位置。
他想起推演模拟器新解锁的小队战术预演，喉结动了动：二牛，把热成像仪参数调出来。
晨光，你上次说蓝军的红外探头灵敏度？
李二牛翻出背包里的笔记本，铅笔在纸页上沙沙响：热成像仪对温差0.5度敏感，湿度超过70%会误判草木为人体。
何晨光从战术背心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红外探头每隔三分钟扫描一次，盲区在探头正下方两米。
林啸的指尖在沙盘上点出三个红点：蓝军至少有三处伏兵。他突然抬头，我要回房。
头疼？李二牛立刻站起，我去给你倒热水——
不用。林啸扯了扯嘴角，老毛病，躺会儿就好。他转身时，何晨光递来的水壶在手里烫得发疼。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林啸的手指在空气里划出虚拟面板。
系统提示音在耳蜗里响起：体力值82%，启动战术推演模拟器需消耗60%。
是否确认？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确认。
鼻腔突然一热。
林啸伸手一摸，指腹沾着鲜红的血。
他没管，盯着眼前展开的虚拟空间——三维地形浮现在半空中，蓝军哨所像颗黑钉扎在山顶，红外探头的绿光在草丛里闪烁，伪装成石块的绊雷模型正在缓缓旋转。
第一轮推演：林啸率队直插中路。
何晨光的战术靴尖刚碰到红外警戒区，虚拟空间就炸开刺目的红光，蓝军从两侧灌木里窜出，战术枪的激光点全打在四人胸口。
失败原因：红外警戒触发。系统音机械响起。
第二轮改走西沟。
李二牛的烟雾弹刚扔出，热成像仪突然亮起一片红点——夜间湿度升高，草木蒸腾的热气被误判为人体，蓝军提前封锁了沟口。
失败原因：环境变量干扰。
第三轮声东击西。
王艳兵带两人佯攻东侧高地，虚拟空间里叶寸心的模型猛地转头，战术笔在地图上划出追击路线。
林啸本队刚摸到哨所下方，红外网突然启动——原来叶寸心早把备用探头藏在岩石缝里。
检测到敌方指挥员心理偏好：厌恶被动防守，倾向主动歼灭。烫金字体在视网膜上跳动。
林啸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擦掉鼻血，盯着叶寸心的虚拟模型——那道身影正攥着战术电台，眉峰紧拧，像头蓄势待发的母豹。
她一定会在伏击后追击。他轻声说，指尖在虚拟空间里划出第四轮战术的第一条指令：王艳兵率佯攻队...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月光爬上他的肩。
林啸的瞳孔里跳动着蓝光，像藏着团烧得正旺的火。
夜雨在林啸闭眼的瞬间就开始酝酿。
他攥着战术手套的指节泛白，听着窗外渐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像极了推演里叶寸心敲击战术地图的节奏——哒哒，哒哒，每一下都精准戳在敌方破绽上。
出发。他抹了把鼻尖未干的血渍，转身时弹性护具蹭过肋骨，疼得后槽牙发酸。
王艳兵已经等在门口，作训服下摆塞进军裤，战术枪斜挎在腰间：哥，东山坡的野狗都被我喂了肉干，今晚叫声能当掩护。他咧嘴笑，露出犬齿，月光从雨云缝隙漏下来，在他耳后兵字刺青上镀了层冷光。
何晨光把热成像仪递过来时，指尖带着体温：湿度73%，和推演数据吻合。李二牛背着爆破包跟在最后，靴底沾着的红土被雨水泡软，在地上拖出两道淡红的痕迹：烟雾雷埋在三号点，拉环用防水袋套好了。
四人分成两拨的瞬间，王艳兵突然拽住林啸的袖口。
他向来粗粝的掌心此刻沁着薄汗：要是我被抓了——
你不会。林啸拍了拍他的战术背心，叶寸心要的是全歼，不是俘虏。
王艳兵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像根绷紧的弦，在林啸耳中震出回响。
推演里王艳兵的佯攻路线在第七次调整时才避开蓝军备用红外网，现在每一步都踩在系统标注的安全区边缘，稍有偏差就会触发警报。
雨越下越大。
林啸贴着北坡断崖的湿石壁，指甲缝里嵌进青苔的腥气。
何晨光在他右侧半米，战术靴尖精准避开推演标记的声响放大带——那片碎石区只要踩上一颗小石子，声波会被崖壁反射，在三百米外的蓝军哨所清晰可闻。
李二牛在最后压阵，爆破包的背带勒得他肩膀发红，却连粗气都不敢喘，只敢用目光扫过林啸后颈——那里的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作训服领口往下淌，在腰际洇出深色的痕迹。
啪！
枪声撕裂雨幕的刹那，林啸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王艳兵的95式自动步枪，点射三发，打在东侧高地的废油桶上。
推演里这声枪响会惊飞三公里外的夜鹭，此刻果然有黑影扑棱棱掠过头顶，翅膀带起的风卷着雨珠砸在他脸上。
报告！
东侧发现红方！蓝军哨所的扩音器突然炸响，带着电流杂音，请求支援！
林啸能想象叶寸心此刻的模样：她一定扯下耳机摔在桌上，战术靴跟碾过沙盘边缘，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尖。
推演里她的虚拟模型在听到枪声后0.8秒就抓起战术枪，现在现实里的她只会更快——毕竟这个总把女兵不是花瓶刻在战术背心里的女人，最恨被人当缩头乌龟。
全体跟我走！叶寸心的声音穿透雨幕，比枪声还利落，留两个人守哨所，其余人跟我包抄东侧！
林啸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数着秒，直到扩音器里传来蓝军脚步声渐远的闷响，这才对何晨光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三人贴着石壁挪动，雨水顺着崖壁往下淌，在他们脚边汇成细流，冲散了热成像仪能捕捉的体温——推演里湿度超过70%时，草木蒸腾的热气会覆盖人体热信号，现在果然，哨所方向的红外探头绿光始终没亮起。
二牛，准备。林啸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雨声几乎听不见。
李二牛的手指在爆破包上快速翻动，摸出颗鸭蛋大的烟雾雷。
他看了眼战术手表，秒针刚划过23:47——和推演里触发陷阱的时间分毫不差。
轰！
东侧突然腾起橙红色火光。
是王艳兵扔的震爆弹，在蓝军必经之路上炸开。
林啸知道那不是真的爆炸，只是模拟弹，但叶寸心不知道——她的虚拟模型在推演里看到火光的瞬间，战术笔重重戳在追击二字上，现在现实里的她必然也红了眼。
追！
别让他们跑了！叶寸心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混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啸能听见她战术靴踩碎碎石的脆响，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甚至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眉峰拧成锋利的刃，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头被激怒的母豹。
放！
李二牛的手一松，烟雾雷顺着崖壁滚进下方的灌木丛。
淡蓝色烟雾腾起的刹那，林啸的心跳漏了一拍——推演里这团烟雾会被夜雨带向西北，正好遮住蓝军的视线。
叶寸心果然中计，她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带着小队冲进烟雾区。
咔嗒。
极轻的金属摩擦声。
林啸闭了闭眼——这是绊线被触发的声音。
下一秒，红烟从叶寸心脚下炸开，在雨幕里铺成一片刺目的云。
蓝军扩音器立刻响起刺耳的警报：蓝军指挥官叶寸心，阵亡！
全场寂静。
林啸直起腰时，肋骨的疼几乎要把他掀翻。
他扶着石壁喘了两口气，这才拽着何晨光的战术背心往上爬。
哨所的木栅栏近在咫尺，旗杆上的蓝旗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垂着。
他抓着旗杆往上攀，雨水顺着帽檐灌进衣领，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热意——推演里他试过十七种夺旗路线，只有这一种能在叶寸心阵亡的同时冲进哨所。
旗，到手了。林啸把蓝旗攥在手里时，雨水正顺着旗面往下淌，在他手背上积成小水洼。
他转身看向烟雾区，叶寸心正站在红烟里，战术头盔抱在怀里，短发贴在额角，雨水顺着下巴滴在作训服上，洇出深色的斑。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追？她的声音比雨声还冷，却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沙哑。
林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鼻血混着雨水从指缝滴落，在地上溅起小红花。
他咧嘴笑，露出白牙：因为你不是守门狗，是猎手。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扎进叶寸心的防线。
她的睫毛颤了颤，眼神里的冰碴子突然化了些，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那不是愤怒，是被理解的震颤，是遇到对手的兴奋。
嗷嗷嗷——！
新兵连的欢呼像炸雷，穿透雨幕劈下来。
王艳兵从东侧灌木丛钻出来，作训服上沾着泥，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李二牛抱着爆破包蹦跳，雨水打在他的钢盔上，叮当作响；何晨光站在原地没动，却冲林啸比了个牛的手势，眼里亮得像有星星。
叶寸心没说话。
她盯着林啸手里的旗，又盯着他脸上的血，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弹性护具上——那是欧阳倩特调的药香，此刻正混着雨水的腥气，飘进她的鼻腔。
她转身时，战术靴跟在泥里碾出个深印，背影却比来时轻了些。
雨还在下。
林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哨所拐角，突然想起推演里她的虚拟模型在阵亡后，有0.3秒的停顿——那时他没懂，现在懂了。
那不是挫败，是蓄势。
对抗结束的哨声响起时，陈铁山拍了拍林啸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湿作训服传进来：去卫生队。他说，欧阳倩等你半天了。
林啸点头，刚要抬脚，就听见远处临时指挥帐篷里传来周志坚的声音：小叶，来看看这沙盘。
雨丝裹着他的话飘过来，林啸脚步一顿。
他望着帐篷里晃动的人影，叶寸心的影子映在帆布上，像柄未出鞘的剑。
明天，会更有意思。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