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螺旋桨的轰鸣声划破夜幕时,林啸正扶着竹轿的边缘。
王艳兵的体温透过战术服传递过来,带着血痂未愈的灼热——这小子昏迷前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说“糖厂后墙我记准了”,现在睫毛却沾着血渍,像两簇被雨水打湿的芦苇。
“医疗舱在三号停机位!”机组成员的喊话伴随着强风灌进耳朵。
林啸弯腰将人抱起来时,王艳兵的战术靴磕在舱门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喉结动了动,没敢看医疗兵掀开的担架——那上面还铺着带血的急救毯,和上个月李二牛中枪时用的是同一款。
“生命体征稳定。”医疗兵的手在检测仪上快速跳动,“弹片没伤着内脏,但得尽快取出来。”林啸的指节抵在舱壁上,直到王艳兵被推进舱门,红底白十字的帘子落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攥得太紧,战术手套的掌心处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转身时,后颈的战术刀硌得生疼。
那是王艳兵去年比武时硬塞给他的,刀鞘上“兄弟”两个字刻得歪歪扭扭,此刻正抵着脊椎最脆弱的位置,像根扎进血肉的刺。
临时情报室的门虚掩着,冷白色的光从门缝漏出来,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银线。
林啸推开门的瞬间,沈佳妮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来了。”她没回头,指尖在终端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里的频谱图像像一团扭曲的红雾,“双频跳码,第二层加密在模仿心理战频道的应激模式——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林啸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截图上。
那是一枚青铜戒指,戒面刻着褪色的火焰纹,正是秦昭咽气前攥在手里的东西。
“他最后登录的IP,和这个频率重叠。”他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老雷说,雷猛失踪前也戴着类似的戒指。”
沈佳妮的手指停住了。
她侧过脸,耳后的碎发被空调风吹得翘起,露出耳骨上那枚银色耳钉——那是她作为情报员的标记,只有在高度紧张时才会无意识地摩挲。
“我黑进过影渊的旧数据库。”她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戒指截图,“三年前缅北毒枭火拼,有个戴火焰戒的中间人,交易的货物标签是‘猩红九号’。”
林啸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调出吴老三的审讯记录——那个被他们在边境线截住的毒贩,招供时浑身发抖,在地图上画的路线图边缘,用铅笔点了七个小点。
此刻他把地图投影在终端上,第七个点正对着沈佳妮标出的废弃雷达站坐标。
“十年前断电的中继站?”沈佳妮皱起眉头,“不可能有信号经过那里,除非……”
“除非有人重新激活了地下电缆。”林啸的拇指划过推演系统的启动键,蓝白色的光在视网膜上闪过。
他输入“信息回溯路径”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被锁定的直觉,和当年在亚马逊雨林被毒箭蛙盯上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终端屏幕猛地炸出红光。
推演系统的进度条停在67%,数据流像被剪刀剪断的线,七零八落地洒在黑屏上。
再亮起时,只有一行血红色的字: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相。
沈佳妮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手指悬在终端电源键上方,又缓缓落下:“反向追踪,强度还在增加。”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他们知道我们在查,甚至可能……”
“可能在看我们现在的表情。”林啸摸出战术刀,刀鞘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所以得给他们看点真东西。”他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王艳兵昏迷前咬着牙念的“猩红九号扩散路线”,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血,“把这个和假的突袭计划拼起来,用绝密级编码发出去。”
沈佳妮的眼睛亮了:“用真实情报当诱饵?他们会以为这是我们走投无路的底牌。”她的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但需要伪造数据包签名,否则……”
“旧联络频道。”林啸突然打断她。
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走廊,欧阳倩递给他的那盒退烧药,药盒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白露的字迹:“如果需要老办法,23点整,407兆赫。”
终端的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
沈佳妮的手指在频道栏上停住,抬头时正迎上林啸的目光——那里面有一团燃烧正旺的火,还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狠劲。
“准备投放诱饵。”林啸按下推演系统的重启键,这一次,他故意让系统漏洞在数据流里晃了晃,像一块抛出去的肉。
屏幕上的血色警告还没消失,他却笑了,露出一点白牙,“让他们以为,这是我们唯一能打的牌。”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沈佳妮的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终于按下。
终端发出“滴”的一声,那行血色警告突然扭曲起来,像被风吹散的墨。
而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一台老旧的电台突然亮起绿灯。
电流杂音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声——是摩尔斯码,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收网。”当旧电台的绿灯在夜色中摇曳出幽蓝色的光斑时,白露的声音顺着电流爬进了临时情报室。
“佳妮,把终端切换到第三接口。”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键盘的敲击声,“我用的是心理战学院2007年的标准认证协议——当年为了防止渗透,他们在签名算法里嵌入了情绪干扰码。”沈佳妮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切换界面,屏幕右下角的认证标识突然从红色变为暗金色,“只要他们解密,就会触发协议里的握手特征,就像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林啸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欧阳倩递药盒时,他摸到盒底那张便签的褶皱,此刻正随着白露的声音在记忆中展开。
“她怎么会有这种老协议?”他低声问道,目光扫过沈佳妮耳后翘起的碎发——那枚银色耳钉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呼应某种隐秘的节奏。
“师姐当年是心理战学院的特招生。”沈佳妮头也不回,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一下,“她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认知偏差在加密协议中的应用’。”终端发出轻微的响声,伪造的数据包裹着半真半假的情报,顺着旧频道钻进了黑暗的网络。
林啸看着时间显示跳到了23:17,后颈的战术刀突然硌得生疼——那是王艳兵刻着“兄弟”的刀,此刻正贴着他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皮肤。
两小时零三分后,监听设备的蜂鸣声打破了寂静。
“有反应了!”沈佳妮扑到终端前,频谱图上炸开一团转瞬即逝的红雾,“双频跳码,持续4.7秒。”林啸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按向推演系统,蓝白色的光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启动推演,而是调出干扰模块,将数据流像撒网一样泼进信号洪流:“剥离原始特征,需要把噪音放大三倍。”
系统的进度条开始疯狂跳动。
林啸盯着屏幕,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三年前在亚马逊雨林被毒箭蛙盯上时一样,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叮”的一声轻响传来时,他几乎是踉跄着凑近屏幕:频率偏移0.3赫兹,那串跳动的数字像一把钥匙,“蜂巢计划”四个字突然在记忆中炸开。
“和测试记录完全一致。”他的声音沙哑,指节重重地敲在终端上,“他们果然在用当年的残响。”
此时,在三百公里外的边境通信站里,阿哲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盯着刚删除的密令记录,喉结上下滚动。
妹妹在重症监护室的心电图曲线突然浮现在眼前,那规律的“滴——滴——”声夹杂着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
“我只是想凑齐手术费……”他对着摄像头低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刺,“不是要帮他们……”
耳机里的电流杂音突然炸开。
老K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明日06:00,接收新指令。”阿哲的手猛地一抖,钢笔在值班日志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当“坐标加密,跳码升级”的话音落下时,他突然想起上周战狼小队的部署图——那些被他中转的密文里,坐标点正和部署图上的红圈一一重合。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那月光白得像妹妹病床上的床单。
同一时间,在林啸的帐篷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在他脸上投下幽光。
他反复拖动着信号源比对图,忽然停住了——在蜂巢残响的背景音里,有一段极短的声波震动,像被揉皱的丝绸。
他调出音频分析软件,将片段放慢五十倍:“咚——咚——”,七声,间隔精准得像是刻在青铜上的韵律。
“七律音阶。”他猛地翻出地图,指尖在边境线外十五公里处重重按下,“静音寺的晨钟。”那座古寺的资料突然涌入脑海:始建于唐朝,铜钟重三千斤,每天清晨六点敲七响,声音能传十里。
系统的提示光在屏幕角落闪烁:【蜂巢残响同步率提升至12%】。
“他们不怕我们查,就怕我们不懂他们的‘仪式感’。”林啸合上电脑,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走,去见见那个递徽章的人。”
沈佳妮扯下耳麦,军靴在帐篷里踩出沉闷的响声。
她拿出伪装用的地质锤,锤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需要申请支援吗?”
“不需要。”林啸已经穿上了便服冲锋衣,竖起衣领遮住战术刀的痕迹,“他们要的是‘偶然’,我们就给他们来一场偶遇。”他望向帐篷外的夜色,静音寺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香火味,“明早六点,晨钟会替我们敲开那扇门。”
月光洒在帐篷的帆布上,在两人脚边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而在更南边的山坳里,静音寺的铜钟正沉睡在夜色中,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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