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的靶场还裹在晨雾里,水泥地面泛着冷白的光,远处的靶桩像沉默的哨兵立在薄雾中。
林啸蹲在射击掩体后,膝盖压着沙盘边缘,指尖在模拟地形的细沙上划出一道弯线:周教官说过,战狼不要神枪手,要活下来的人。
何晨光的作训帽檐往下压了压,露出浓黑的眉峰:预选地形里有荒山、毒沼、废弃哨站,夜间敌袭......他指腹蹭过沙盘上用红泥标出的毒沼区域,如果断粮断水三天,肌肉会开始分解,手抖的幅度能差两毫米。
林啸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沙盘边缘的木框——那是他凌晨三点用旧木板钉的,边角还扎着木刺。所以今晚开始,每人每天减一半口粮。他抬头时,眼尾的青黑在雾里显得更深,扛着饿肚子练移动靶,等真到了考核场,饥饿感反而会变成你的计时器。
王艳兵突然用枪托戳了戳他的后背。
这个总爱眯着眼睛笑的小子此刻抿着嘴,指节抵着沙盘上用石子标记的废弃哨站:这里的通风口,是不是能爬进去?
林啸心里一跳。
昨夜战术推演时,他模拟了十七种渗透废弃哨站的方式,其中第十三次推演里,王艳兵正是从通风口摸进去的——那是唯一没触发警报的路径。能爬,但得脱了战术背心。他声音稳得像块石头,你体重轻,最合适。
王艳兵愣了愣,忽然低头用枪管拨弄沙盘里的石子。
细沙簌簌落进他磨破的作训服袖口,露出一截晒得发红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能爬?
因为你偷跑出去买烟时,翻过炊事班两米高的围墙。林啸扯了扯嘴角。
何晨光先笑出声,李二牛跟着嘿嘿直乐,晨雾里荡开几团白气。
笑声刚散,林啸就瞥见斜后方的山坡上有个晃动的影子。
他猛地转头——是李二牛。
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把战术背心绑在腰上,正咬着牙往坡顶爬,迷彩裤膝盖处渗出暗红的血渍,在雾里像两朵开败的花。
二牛!林啸冲过去时带翻了沙盘,细沙劈头盖脸砸在何晨光鞋面上。
他攥住李二牛的后领把人拽下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抡个圈:膝盖都磨穿了还爬?
李二牛的脸涨得像块红布,额角的汗混着血珠往下淌:我昨天投弹又偏了三米!
上次对抗赛要不是你替我挡弹......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哑了,我不想再当累赘。
林啸的手慢慢松了。
他想起新兵连第一次五公里越野,李二牛跑吐在路边,是他蹲下来替人拍背;想起战术演练时,这小子因为紧张把烟雾弹当手雷扔,是他扑过去用身体护着人滚进壕沟。
此刻李二牛的作训服前襟被汗浸透,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那是他老家妹妹亲手织的。
你早不是累赘了。林啸掏出战术手册拍在他胸口,封皮上密密麻麻的红笔标记还带着墨香,看看第三页,我推演过三十七种低体能突围路线。
记住这些拐点,比你现在硬爬十公里有用。
李二牛低头翻页,指腹抚过林啸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毒沼边缘芦苇丛可取水废弃哨站房梁有鸟窝能充饥,忽然抬头:这是你...
我比你们多睡不了几个小时。林啸打断他,转身时顺手抹了把太阳穴——昨夜在战术推演空间里,他模拟了三人脱水20%、肌肉颤抖频率1.2Hz时的射击弹道,系统警报响了三次体力消耗超标,现在他的后颈还泛着灼烧般的疼。
王艳兵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指尖划过手册上用荧光笔标粗的王艳兵专属通风口渗透步骤:你连每个人的体能阈值都标出来了?
总得有人把脑子用在刀刃上。林啸弯腰去捡散在地上的沙盘石子,余光瞥见何晨光正盯着他眼下的青黑,张了张嘴又闭上。
晨雾渐渐散了,靶场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李二牛捧着战术手册蹲在树底下背路线,何晨光抱着狙击枪去调校准镜,王艳兵躺在掩体后用沙袋压着枪管练稳定性。
林啸靠在靶桩上,看着三个兄弟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四把插在土里的刀。
班长!李二牛突然喊他,手指戳着手册某一页,这里写遇毒蚊群需用松针熏烤,可松针要去哪找?
林啸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铁门锁链的轻响。
他抬头望去,靶场铁门的缝隙里漏进一线金光——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爬过了东边的山尖。
风卷着草叶掠过他的军靴,带起地上一片细沙。
林啸眯起眼,隐约看见铁门外侧的铁丝网上挂着半截烟灰,在晨风中忽明忽暗。
靶场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林啸正弯腰捡沙盘石子。
铁锈混着烟草味的风卷进来,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那截在铁丝网上忽明忽暗的烟灰,此刻正躺在周志坚脚边的泥地上。
林啸。周志坚的作训靴碾过沙粒,声线像淬了冰的枪管,带着你的兵,看看太阳。他指节叩了叩腕间的战术表,表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现在是五点四十,等你们看到夕阳的时候,我要知道你们有没有资格碰战狼的臂章。
何晨光率先站直,作训服下摆还沾着沙盘的细沙:教官,预选考核不是还有三天?
战狼的考核,从来没有预告。周志坚从战术背心口袋抽出张皱巴巴的地图,东南荒岭,明早六点出发。
限时十二小时完成孤狼生存测试——无补给、无通讯、无队友支援。他的目光扫过四人紧绷的下颌线,战狼不要群狼,先看你们能不能当孤狼。
王艳兵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枪管,李二牛手里的战术手册被攥出褶皱,何晨光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把不公平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林啸盯着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毒沼和断崖,想起昨夜推演时系统跳出的单人极限生存模拟——原来周志坚早把他们的训练轨迹摸透了。
解散。周志坚转身时,皮靴带起的风掀翻了林啸的沙盘。
细沙像金色的雨落下来,在他脚边堆成小小的沙丘。
林啸弯腰收拾石子,余光瞥见周志坚的背影顿了顿,那道扫过来的目光像把量尺,精准卡过他眼下的青黑,又迅速抽走。
次日清晨六点
东南荒岭的晨雾比靶场更浓,像团化不开的棉絮裹着山梁。
林啸站在起点的岩石后,看着三个兄弟的背影消失在雾里——何晨光的作训服下摆扎得利落,王艳兵的战术靴踩断了两根枯枝,李二牛的背包带松了半寸,正笨拙地重新系紧。
林啸!周志坚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你,留在观察点。他扔来副望远镜,镜片上还带着体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总替人擦屁股的,能不能当回眼睛。
林啸接过望远镜的手微微发颤。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和兄弟们并肩冲在最前,但昨夜推演时他模拟了三十一种单人任务路线,最终把三人的弱点拆解得比自己的掌纹还清楚:何晨光的格斗本能会让他忽略植被毒性,王艳兵的冷静会被脱水稀释成幻觉,李二牛的慢,反而能踩准他标在手册上的每一个拐点。
上午九点
望远镜里,何晨光的身影在灌木丛里闪了闪。
他正沿着山涧往上爬,作训服右臂的草屑越沾越多——那片区域,林啸在推演时用红笔标过毒藤区,接触皮肤15分钟红肿。
林啸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抄起块鹅卵石,对准山壁上凸起的岩角砸过去。嗒嗒,嗒嗒嗒。摩斯密码的停字在山谷里回荡。
何晨光的脚步顿住。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盯着自己右臂逐渐浮现的红斑,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山脊线走。
中午十二点
王艳兵的身影出现在断崖边。
他的战术水壶早空了,喉结像干涸的河床般滚动,左手扶着岩壁的动作开始发虚——推演里脱水3小时后,人会对垂直高度产生误判。
林啸抓起块碎石,对着断崖下方的老松树连敲五下。嗒嗒嗒,嗒。摩斯密码的左字撞碎在风里。
王艳兵的瞳孔缩了缩。
他突然蹲下来,手指蘸着岩壁上的苔藓舔了舔,又沿着左侧的野葡萄藤慢慢往下挪,身影消失在断崖的阴影里。
下午三点
李二牛的身影最慢,却最稳。
他每走十步就停下来调整呼吸,看到毒蚊群时立刻蹲进松针堆,用枯枝拢起一小堆烟——那是林啸在手册第三页用荧光笔标粗的驱蚊三法。
林啸望着望远镜里那个裹在烟雾里的背影,喉咙突然发紧:这小子,把他熬夜写的每一笔都吃进骨头里了。
黄昏五点
当四个身影在终点的老槐树下会合时,夕阳正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何晨光的右臂缠着用野菊花搓成的草绳,王艳兵的战术靴沾着断崖下的湿泥,李二牛的背包里鼓鼓囊囊塞着从鸟窝里掏的野蛋,林啸的指节还沾着敲岩石时蹭的血。
周志坚的战术靴声从山路上传来。
他的目光扫过何晨光红肿的手臂,王艳兵发白的嘴唇,李二牛发亮的眼睛,最后落在林啸染血的指节上:三个合格,一个待观察。他点向李二牛,体能差半档,但意志够硬。又转向林啸,你没参加测试,却把三个人的命攥在手里——战狼要的指挥员,就得有这双眼睛。
山风卷起细沙,迷了李二牛的眼。
他揉着眼睛笑:班长,我就说你那手册......
林啸。
清冷的女声截断他的话。
叶寸心不知什么时候靠上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战术笔在掌心敲出轻响。
她的作训服没有一丝褶皱,狙击枪的背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你真觉得他们都能进?
林啸转身。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的灼光:我不觉得,我确定。
何晨光撞了撞他的肩膀,王艳兵弯腰帮李二牛拍掉背上的草屑。
四个身影在夕阳里站成一排,像四根扎进大地的铁钉,把战狼两个字,重重钉进荒岭的风里。
周志坚摸出根烟,却没点。
他望着四人的背影,把烟夹在耳后:下阶段考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啸后颈的红痕,红细胞模拟任务,该启动了。
山梁那边传来狼群的嚎叫,混着晚风钻进林啸的衣领。
他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山尖,想起昨夜推演时系统跳出的新提示:检测到高难度团队任务,是否开启多线战术推演?
答案,早就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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