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玻璃窗斜切进会议室时,林啸正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作训鞋尖。
他能听见后排何晨光攥着笔记本的指节发出轻响,王艳兵的战术腕表每隔三分钟就滴一声——这是那小子紧张时的老毛病。
全体起立!值班员的口令像根钢针扎进空气里。
林啸跟着起身,目光扫过主席台上挂着的作风整肃通报会横幅。
陈铁山站在最前排,作训服领口扣得死紧,后颈的汗渍在军绿色布料上洇出深痕。
这个曾经能单手把新兵拎过障碍墙的狠角色,此刻背佝偻得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松。
经军区纪委调查核实,原新兵连连长陈铁山,存在私改考核成绩、滥用惩罚权、变相体罚新兵等严重违纪行为......宣读通报的干事声音很稳,每一个字却像烧红的钉子,现决定:剥夺其教官资格,调离东南军区,限三日内办理退伍手续。
会议室里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林啸看见陈铁山的肩膀抖了抖,喉结上下滚动好几回,最后重重咽下句什么。
王艳兵的战术腕表滴得更急,李二牛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发白。
散会。
椅子挪动的吱呀声里,林啸被指导员老周拽住胳膊。
办公室门一关,老周泡的茉莉花茶还冒着热气,却没人去碰。
大校肩章在窗台下闪着冷光——是旅长亲自来了。
恨他吗?旅长的茶杯底磕在木桌上,脆响惊得林啸抬眼。
他想起那天在深山里,陈铁山举着信号枪说走不出这片林子就当喂狼;想起自己趴在泥坑里数蚂蚁,听见陈铁山在对讲机里骂软蛋就该被淘汰;想起靶场日志本里被红笔圈死的不合格,墨迹渗透了三张纸。
可此刻盯着陈铁山刚才站的位置,他胸口堵着的不是火,是块泡了水的棉絮。我恨的不是他。林啸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种把兵当耗材的规矩——觉得压垮一个人比培养一个人省事,用恐惧代替信任。
旅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没接话。
老周突然递来张纸条:陈铁山的退伍车,下午两点。
林啸攥着纸条出办公室时,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何晨光从树后闪出来,军帽檐压得低低的:我跟你去。
不用。林啸拍拍他肩膀,有些账,得他自己算清。
陈铁山的宿舍门虚掩着。
林啸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纸箱摩擦地面的声响。
他敲了敲门,门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跌打膏的药气涌出来——和新兵连储藏室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铁山的背更驼了,床头挂着的作训服少了肩章,像具褪了皮的壳。
他盯着林啸手里的医药箱,喉结动了动:你...
你膝盖的老伤,阴雨天会疼。林啸把药箱放在桌上,玻璃药瓶碰撞的轻响里,他想起那晚在推演空间里,陈铁山的行动轨迹里总带着揉膝盖的微动作,我在山里活下来,不是因为你放我一马。他抬头,直视陈铁山泛红的眼,是因为我不想变成你——用别人的血浇自己的勋章。
陈铁山突然转身,从抽屉里抽出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时,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掉在桌上,五角星尖磕出道白印。那年我带新兵,有个小子跟你一样倔。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把他关禁闭,他半夜爬窗跑,摔断了腿......
林啸想起前晚推演系统跳出的陈铁山黑历史,那些被掩盖的旧案终于浮上水面。
那晚......你真能杀了阮志强?陈铁山突然问。
阮志强是陈铁山的亲信,前几天在靶场故意把林啸的靶纸换成报废弹壳。
林啸记得自己当时攥着匕首的手在抖,刀尖离阮志强颈动脉只有半寸。
能。林啸说,但我不是杀手,是兵。
杀手要人命,兵要人心。他弯腰捡起军功章,又轻轻推回陈铁山手边,这是你的过去,不是我的。
转身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抽噎声。
等走到楼梯口,风掀起他的衣领,才发现后颈全是冷汗。
林啸!
高建国的声音从楼角传来。
这个曾经把服从是军人的第一天职挂在嘴边的猎捕队队长,此刻军容不整,作训服第二颗扣子没扣。
他喘着气,手里攥着块擦得发亮的银质徽章——是前晚他落在林啸床头的那枚。
从今天起......高建国抹了把脸,把徽章塞进林啸手里,猎捕队的规矩,我改。
林啸捏着徽章,金属的温度透过掌心往血管里钻。
远处传来军号声,是午休结束的哨音。
他望着高建国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战术推演模拟器的蓝光在视网膜上闪了闪,新的任务提示跳出来:战狼中队选拔考核,倒计时72小时。林啸捏着高建国硬塞过来的银质徽章,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他刚走出宿舍楼两步,后颈就被人拍了一掌——力道不轻不重,像拍熟铁。
“等等!”高建国喘着粗气绕到他面前,作训服下摆沾着草屑,第二颗纽扣还敞着,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
这是前晚对抗演习时被林啸用战术刀划的,当时他还骂骂咧咧说“新兵崽子下死手”,此刻却咧着嘴笑,“我话没说完。”
林啸停住脚,月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岗哨的探照灯扫过,在高建国脸上投下明暗斑驳的光,照见他眼底的血丝:“从今天起,猎捕队归你调用。模拟对抗,随叫随到。”他把腰间的战术对讲机摘下来,“频道21,24小时开机。”
林啸垂眸看那枚徽章,是猎捕队的队徽,鹰爪攥着匕首的图案被擦得发亮。
前晚他在演习中反制猎捕队时,这枚徽章从高建国领口滑出来过,当时他还想“这老东西倒挺宝贝破铁片”。
此刻金属贴着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我不需要猎人。”林啸把徽章推回去,指尖碰到高建国虎口的老茧——和自己训练时磨出的茧子一个位置,“我需要兄弟。”
高建国的手悬在半空顿了两秒,突然啪地敬了个礼。
军帽檐压得低,林啸看不见他的眼睛,只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那你已经有了。”他转身大步往训练场走,作训鞋踩在石子路上噼啪响,走到转角又回头喊,“明早五点,障碍场加练!我当陪练!”
林啸望着他的背影笑了。
风掀起衣角,战术推演模拟器的蓝光在视网膜上闪了闪,系统提示:“检测到团队信任度提升15%,当前信任度87%。”
沙坑的月光比别处亮些。
林啸到时,何晨光正蹲在沙堆边用刺刀画地图,王艳兵翘着二郎腿啃压缩饼干,李二牛抱着战术平板捣鼓——平板屏幕亮着,是他刚拷贝的72小时追踪数据。
“来晚了啊。”王艳兵把饼干袋揉成一团抛向李二牛,被后者稳稳接住,“二牛说你去给老陈送药了?”
林啸在沙坑沿坐下,沙粒透过作训裤磨着膝盖。
他摸出U盘插进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三人都凑了过来——是新兵连所有训练数据的时间轴,每个惩罚项目的时长、强度,甚至陈铁山每次辱骂时的分贝值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不只是证据。”林啸指着屏幕上的红色预警标记,那是他在推演空间里标注的“心理临界点”,“是教材。”他想起陈铁山说“用恐惧代替信任”时的表情,喉结动了动,“以后我们带新兵,不靠压迫,靠教导。”
何晨光的刺刀尖在沙地上划出深痕:“我明白。”他声音发闷,“上次演习我冲二牛吼,他手都抖了——就跟当年陈班长冲我们吼时一样。”
李二牛突然把平板抱进怀里,屏幕光映得他眼眶发红:“我……我以后当不了好班长吗?”
“能。”林啸拍他后背,力道不轻,“你记不记得那次我发烧,是你半夜爬起来给我灌姜汤?带兵不是比谁嗓门大,是比谁更在乎。”
王艳兵突然把压缩饼干袋捏得咔咔响:“下次演习,我来当猎手。”他盯着屏幕上猎捕队的行动轨迹,指节捏得发白,“我要让那些小子知道,被追的不是猎物,是兄弟。”
林啸望着他发顶翘起的碎发——和刚入伍时一样倔,伸手揉乱:“等你。”
沙坑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等三人陆续回宿舍时,月亮已经爬到靶场旧道上方。
林啸摸着口袋里的军功章,金属边缘硌得大腿生疼。
那是陈铁山塞给他的,他没接,却在转身时被塞进了作训服内袋。
旧道旁的野蒿子长得老高,露水打湿了裤脚。
林啸蹲下来,用刺刀挖了个小坑。
军功章落进去的瞬间,他想起前世在亚马逊雨林,队友阿杰中了毒箭,最后攥着他的手说“别让我白死”。
那时他也蹲在泥地里,埋了阿杰的军牌。
“前世的兄弟。”他对着土坑轻声说,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坑边,像道守护的墙,“我这次……没让任何人倒下。”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比往常更清晰:“战场实时推演功能稳定运行,支持团队协同决策。”林啸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
远处战狼中队的营房亮着灯,像颗等待点燃的火种。
他转身往回走,作训鞋踩过野蒿子,露水溅起细小的银珠。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军号声,是夜岗换班的哨音。
孤狼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却不再是一个——沙坑边有三串新鲜的脚印,靶场方向有猎捕队新刷的标语,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热气,像春天的第一声雷。
战狼之门,正在前方轰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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